杨坊年纪尚轻已是元婴七阶,又是踏虚派长老,前途不可限量,一直被奉为修真天才,难免高傲。他将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踱步,并无一丝紧张之感,显然认为这只是普通的束缚阵,不足为惧。
可在极短的声音内听到三声惨叫后,他面色倏地凝重,脚步陡然变快。
循声而去,一无所获,只看到地上的红色血肉,闻到了掀鼻的血腥气。
其他几人已入元婴,竟在这么短的极限时间,被接二连三地一击必杀。
他谨慎地捏住鲛纱手套,忽地耳边发丝一动,一个黑影窜了过来!
他反应迅速,侧身闪过,黑影堪堪擦着他的衣物而过,重重掉在地上。定睛一看,哪是什么黑影,而是死不瞑目的人头。
不是发出惨叫的三人,而是另外一个。若这些同门的魂灯在此,恐怕已有四盏魂灯同时熄灭!
眨眼间的功夫,只剩他一人,以及生死不明的双弯刀修士。
此处不可留,杨坊纵身飞起。说时迟那时快,树上缠绕的藤蔓忽然树根连发!他以卓绝的掌法著称,当即抬掌打断一批,马上有更多粗细不一的藤蔓铺天盖地袭过来,将他淹没。
黑沉沉的藤蔓互相摩擦束紧,能让寻常人瞬间断骨窒息,哪怕经过炼体的修士也撑不过一炷香。时间流逝,在最关键的时刻,藤蔓里忽然散发一阵金光。
一串舍利佛珠从藤蔓下升起,藤蔓避之不及地退散,露出下头奄奄一息,丹田严重受损的杨坊。
舍利佛珠是宗禅道的独门法宝,非常珍贵稀少,有极强的净化和驱散能力。一串佛珠方圆一里内,难有魔物能近身。杨坊有此等宝物,难怪敢胆大包天地扣留魔魂,留作己用。
他喘着粗气,从芥子里拿出一瓶瓶丹药,囫囵往嘴里塞,不复一点儿傲然。
“沙沙沙——”只有虫鸣鸟叫的密林中,突兀地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踩断枯枝,稳稳地从暗处走到杨坊面前。
白千尘的神识轻轻扫过,顿时浑身巨震,松散的坐姿端正了。
怎么可能?那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居高临下走到杨坊身边的,怎么会是傻子?
不不不,傻子不可能有这种神态,只要见到自己,他总是挂着憨厚的傻笑,不可能会有这种掌控全场的阴鸷。
但他的外表,分明就是傻子没错。
傻子拿着一把剑把玩着,指上还有新鲜的伤口,正是昨晚留下的。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破烂的衣服,冬日里也有肌肤裸露在外,每一条伤疤,都与白千尘记忆中的完全重合。
白千尘的神识迅速扫过内外门,遍寻不到傻子的身影。
他被许沅击晕,现在就该在内门,可他人呢?
告诉自己该冷静下来,可白千尘受的冲击太大,强烈的疑惑与焦灼包裹着他,挥之不去。
怎么可能冲击不大?傻子还顶着那张脸,可感觉截然不同!他不疾不徐地走近,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用脚尖踩着杨坊的脸,颇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神情与杨坊不同,不是骄傲,而是实力完全碾压,彻彻底底的漠视。
白千尘不在现场,仅通过神识,都感知到傻子的气势极盛,实力更是莫测,无法探查!
仿佛感觉到他的窥探,傻子突然偏头,对焦虚空。
白千尘的神识之眼与他对个正着,一时之间,一股难言的可怕战栗从脊背处升起。白千尘头皮发麻,甚至有种傻子会穿过神识,直接将他揪出的直觉。
从没有人让他有这种悚然,修为第一的霁弦也不能。
对,霁弦对外人从来温柔,只有抽取他的灵髓时流露过一丝狠厉。
没有人知道,他最后在诛魔台上扔给霁弦的,不是他全部的灵髓。早在之前,他为了治霁弦的伤,心甘情愿地献上灵髓,被霁弦抽取了一次又一次。
抽取灵髓之痛,仿若一把锤子,一节节敲碎他的脊骨。更像一把锯子,将他的灵魂连同筋骨、脑髓、关节,细细地锯成一片一片。
世人皆说灵魂裂痕之痛难忍,宁可撞墙自戕,也绝不受这种苦。可被抽了灵髓,体会了什么叫极致之痛,白千尘才能笑对这幅躯体的灵魂裂痕。
可霁弦在抽取灵髓时的气场,不及现下傻子十一。
傻子并未久看,收回目光,抬手将杨坊已然破裂的鲛纱手套吸进手里,慢条斯理地开始擦剑。擦完了,露出一个稍显天真的笑容,“阿白没有剑,这把剑不错,我要送给他。”
说话的口吻,极尽关心的神态,与先前的傻子一模一样。
白千尘心里惊涛骇浪。
这真是傻子吗?难道过去的五年,傻子并不是因为一个半馒头报恩,而是别有用心地潜伏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