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脚步声,姜宝忆知道她正在塌前停顿,许是为了试探余嬷嬷和翠喜是否真的睡着,他弄了些动静出来,房内没有任何回应。
少顷,人走到床前。
光线被挡住,藏在被褥里的手曲起掐着掌心,姜宝忆平稳着呼吸,一动不动躺着“昏睡”。
那人却没急着走,反而挨着姜宝忆坐下。
这个举动,让姜宝忆愈发紧张难安,唯恐自己疏忽被瞧出破绽,她用力屏住呼吸,全把自己当成砧板的死鱼,心里不断默念“死鱼是不能动的。”
“宝忆,宝忆?”
轻声呼唤,却是最不放心的试探。
姜宝忆立时听出来人身份,她是栖香阁姨娘李氏,也是姜家长子姜锦聪和姜昭的小娘。
李氏是舅舅前任上司的歌姬,被舅舅领回家后深受喜爱,凭着美貌和手段在姜家招摇肆意,除了舅母,李氏应当算府里过的最舒坦的一个。
没多久,耳畔就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可房中过于安静,那声音就显得很是突兀,姜宝忆甚至能通过声音的位置判断李氏在翻捡哪些物件。
母亲生前曾细细与她说起过李氏,道舅舅将她领回乃是不得已为之,其前任上司将诸多歌舞伎分给下属,实则是为了安插眼线,多年来舅舅被朝廷边缘化,故而李氏还算得上安稳,吃穿用度样样争强好胜,屡次三番想要冲撞舅母,闹得狠了,舅舅只会斥责,鲜少严惩,亦是因为前任上司如今身负要职,在朝堂依旧分量极重。
姜宝忆谨记母亲教诲,时刻提防姜家两位姨娘,从前说不清是为着什么,现在亲眼看到,自然就明白过来。
打从母亲被先帝赐婚,姜家就不可能独善其身,后父亲被扣上通敌谋逆的罪名,蛰伏在姜家的眼线,自然心细如丝,听从各家主子安排,妄想找出当年失踪的郑家资产。
母亲孤身返京,觊觎郑家钱财的不在少数,多少手握重权的官宦渴望钱财助力,他们都想从母亲身上得到什么线索,能指向消失的资产,能让他们凭借财力直上云霄。人心在权势钱财面前都是黑的,丑陋的。
姜宝忆悄悄抬起眼皮,看见李氏手脚飞快的翻查装有书籍的箱笼,她到底养尊处优几十年,这会儿已然气喘吁吁,行动不似初始那般迅捷。
许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李氏在半个时辰后就赶忙合了房门离开。
姜宝忆赤着脚下床,纤细的身子包裹在广袖襦裙中,她跑到窗前,依稀还能看见李氏匆忙逃走的背影,她抚着胸口,才觉出自己浑身都是汗。
母亲去了多年,他们竟都还没放弃寻找。
她不知李氏背后还有谁,可想到近日来总有人跟踪自己,不禁觉得后怕,喝了一盏茶,心有余悸,一时间焦虑该找谁倾诉。
先前有母亲,母亲亡故后,她便以为所有事都终结了,即便当年贪图钱财的那些官宦如今也都位极人臣,定不会揪着郑家钱产数十年都不松懈。
她到底低估了他们的贪婪。
翌日,姜宝忆无心练字,拿起笔手指就抖,不仅仅是害怕,还有对于姜家前途未知的恐慌畏惧。
外祖父和外祖母庇佑了母亲,舅舅和舅母又包容了她,她不能看着姜家因郑家而再受牵连。
她托着腮,冥思苦想对策,此时又气自己无能,又急事态危急,脑中嗡嗡直响却是半点法子都没。
周启进门就看见她憋屈的小脸,还有眼底明显看出的乌青。
额上一热,姜宝忆抬起头,看见周启的刹那,莫名就有点想哭。
“大哥哥。”
周启摸着她额头,眼尾往下一瞟,问:“谁欺负你了?”
有些微热,脑门黏腻的出了汗,周启掏出巾帕给她擦干,复又擦拭掌腹,视线所及,是宝忆洇红的眼眶,可怜兮兮从圈椅上起身,站在自己跟前。
“你舅母?”
“不是,舅母待我很好。”姜宝忆忙摇头。
周启不信,苏氏对待姜瑶和姜宝忆,便是瞎子都能看出远近,一个捧在手心如珍似宝,娇生惯养,一个放任不管,自生自灭。
这便是好?
小姑娘怕是没大有见识。
他去洗手,顺道将帕子泡在温水中,拧干后又折返回姜宝忆面前。
她今儿穿的素净,月白色对襟长裙,外面又罩了件绣团花芙蓉褙子,梳起的发髻简单插着白玉芙蓉簪,吹落下细碎的流苏。
许是因为出过汗,她皮肤有种透亮的白,叫人很想触碰。
“先坐下。”
他声音清淡,如春风融融,姜宝忆往后跌坐在圈椅中,双手的搭在两侧,茫然的看向负手而立的周启。
“既不是你舅母的缘故,那是被什么吓到了。”虽是询问,语气却很笃定,边说着,周启边把湿帕子搭在宝忆额头,随后直起身体。
动作从容不迫,端和儒雅。
“宝忆,先前我没告诉你,我去江南所查之事与郑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