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干吗要加我微信?想看我朋友圈啊?”
赵醒归仰着头,眼神很无辜:“不能看吗?”
卓蕴说:“不能。”
她会发朋友圈,其中也有自拍照,有时候玩嗨了喝多了,什么妖魔鬼怪的照片都会晒出去,三天可见。
她不设分组,不怕老爸看,更希望石靖承也多看看,要是石先生能看她不顺眼,主动把这门婚事给退了,卓蕴会高兴地放鞭炮。
可惜,几年来石靖承一点动静都没有,卓蕴晒了个寂寞。
听到她的拒绝,赵醒归竟是不介意:“那就纯聊天的那种好友,也行,我只是想方便联系。”
“……”卓蕴拍拍帆布包,“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你要加就搜我手机号,你妈妈有我号码的。”
她往短廊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又被赵醒归叫住了:“卓老师,你的画还没给我看过。”
卓蕴没回头:“我没画完呢,不给你看。”
赵醒归盯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忍不住喊了一声:“卓老师!明天见。”
卓蕴:“……”
她停住脚步,回头冲他一笑,大眼睛弯成月牙状,唇边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挥挥手说:“快点换上轮椅吧,我看你都坐累了,拜拜啦,小赵。”
卓蕴打开卧室门,径直走了出去,赵醒归最后只看到她甩在脑后的马尾辫,接着听到她和苗叔道别的声音。
苗叔与卓蕴寒暄两句后就进了卧室,发现赵醒归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他左手扣住桌面,右手揉着后腰,脸色苍白如纸。
苗叔又生气又心疼,赶紧去推轮椅:“你就折腾,继续折腾!为了上个课这么虐待自己,你图什么呀?”
赵醒归低头看着自己的两条腿,只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苗叔,快要下雨了。”
——
卓蕴没有坐电梯,沿着楼梯一层层往下,来到一楼客厅后,看到电视机播着节目,范玉华身上披一块毯子,竟是歪着脑袋在沙发上睡着了。
客厅里没有其他人,卓蕴走到范玉华面前,弯腰拍拍她的胳膊:“范阿姨,范阿姨。”
范玉华惊醒过来:“啊,小卓?下课了?”她捏了捏鼻梁,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今天的课还顺利吗?”
卓蕴看着她,狠狠心开了口:“范阿姨,我有事和您说。”
几分钟后,范玉华像是遭了个大打击,眼睛红红地看着卓蕴:“小卓,你是不是对工资不满意?这个可以谈的。”
卓蕴自是否认:“不是的阿姨,不是工资的关系。”
范玉华像是想不明白:“你真的不能再试试吗?你才来了两天。”
卓蕴显得很为难:“阿姨,我这两天一直在考虑这事儿,还是觉得我不适合做这份工作,真的对不起。”
“为什么会不适合?”范玉华问,“是小归哪里做得不好?他惹你生气了吗?”
卓蕴连连摇手:“没有没有,小赵很好,很聪明很认真,不是他的问题,真的是我的问题。”
范玉华嘴唇哆嗦着,像是在极力忍耐泪意:“小卓你别瞒我,我知道小归脾气很糟糕,但他……他现在的情况,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他其实已经很懂事了。他真的,就,他碰到的困难是我们都难以想象的,如果他有哪里冒犯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小卓……”
范玉华再也忍不住,眼泪涌出眼眶,她自知失态,捂住嘴想要把眼泪憋回去,肩背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卓蕴吓傻了,范阿姨在她眼里一直美丽温柔又优雅,完全没想到,她这个才教两天的家教提辞职,范阿姨反应会这么大,至于吗?!
卓蕴仔细回想,赵醒归其实从来没冒犯过她,没有闹过脾气,没有惹她生气。
他一直很讲礼貌,会贴心地为卓蕴准备专属拖鞋,还会考虑她的心情,故意不坐轮椅。他似乎察觉到卓蕴不擅长讲课,两天来一点儿也没拿课业来刁难她,总是自己乖乖做作业,好像只要卓蕴陪在他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了。
卓蕴手忙脚乱地从茶几上抽出纸巾递给范玉华,连声安慰她:“范阿姨,您别这样,您这样我心里真过意不去。我和您保证,绝对不是小赵的问题,他非常优秀,实在是……我水平不行,怕教不了小赵,他成绩太好了,我都觉得他根本没必要请家教。”
范玉华拿着纸巾擦眼泪,睁着两只红通通的眼睛看向卓蕴,还握住了她的手:“小卓,我和你说实话,我们请家教不是真的要让小归学什么,而是,他现在是个残疾人,回归校园、回归社会没那么容易,他需要过渡,需要适应,需要同龄人的陪伴、沟通和理解。”
听到“残疾人”这三个字时,卓蕴懵了,终于明白自己这两天来的难过究竟是因为什么,这个她和赵醒归始终在回避的名词,就这么突兀地从范玉华嘴里说出来,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卓蕴耳边。
范玉华想到儿子,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卓蕴能看出她真的为赵醒归操碎了心,一位母亲的眼泪威力巨大,令卓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每次边琳一哭,卓蕴也没辙,这种感觉让人很无力,现在也是一样,面对范玉华泪流满面的样子,卓蕴几乎手足无措。
范玉华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小归这学期才回学校上课,老苗每天陪着他,他上课时,老苗就等在教室外面。老苗告诉我,教室里学生太多,又都是比小归年纪小的高一新生,小归就不怎么和他们说话,他们也不敢去找小归聊天,好像都很怕他,所以小归每天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医生说小归需要一个同龄人的陪伴,他有两个好朋友,但人家已经高三了,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们也不能去打扰人家呀。”
“医生就建议我们请一位大学生家教,年纪比小归大个两、三岁,为人稳重些的。我们想得很简单,就是希望能有个小哥哥或小姐姐,愿意和小归做朋友,陪他聊聊天,帮他讲讲课,偶尔听他说说烦恼,我想找到这么一个人,愿意和我们一起,陪小归度过这段困难的日子。”
范玉华泪眼朦胧地看着卓蕴,“小卓,之所以请你来,是小归自己选的,是他选的你!小卓你想想,如果小归知道你不愿意给他做家教,他该多伤心?”
卓蕴:“……”
范玉华呜咽着,看卓蕴神色已松动,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小卓,阿姨求你,明天再试试吧,你不要有压力,就把小归当成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就行,真的,答应阿姨吧,好不好?”
卓蕴:“……”
——
夜里,钱塘下雨了,闷热的天气因着这场细雨变得潮湿、凉爽许多,寝室楼三楼走廊尽头的公共阳台上,卓蕴和苏漫琴并肩而坐,一起望着雨幕发呆。
雨水淅淅沥沥地打上阳台围栏,噼里啪啦地溅开,在地上积起一滩水,阳台上有几个别人留下的塑料凳,地上还搁着一个烟灰缸,环境并不舒适,却因为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令卓蕴不再有心慌气短的感觉。
此时,她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薄荷烟,向苏漫琴凑过头去,丝滑睡裙从右肩滑下,露出她牛奶般白腻的肌肤,她咬着烟拢起长发,苏漫琴帮她将烟点燃,她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一串白雾。
卓蕴依旧没有把赵醒归的身体情况告诉给苏漫琴,只说那小孩身体不好。
苏漫琴听完她的讲述后,总结陈词:“所以,你又没推掉,明天还得去?”
卓蕴双目呆滞,颓丧地“昂”了一声。
Flag果然不能立太早啊!打脸好疼的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