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至半程的时候,纪昀深突然开口说话了,他道:“郑家文臣出身,朝中门客无数,太傅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膝下只有一女,故而我许她贵妃之位。”
戚常念原本靠着窗吹着冷风,可他这话一出,她面色一下就冷了。
当初戚家被灭敢说没有他郑家的手笔?他现在还敢跟自己解释他为何看重郑贵妃,纪昀深是当真闲她恨他恨得不够深吗?
纪昀深续道:“可也仅此而已。”
他看着她的侧颜,微风吹起她耳畔的碎发,显得她整个人都带着一丝朦胧的美感。
“念念,皇后之位我从未想过会是别人。”
“啪”的一声响,戚常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马车都停顿了那么一瞬。
纪昀深偏过头,用舌尖顶了顶酸胀的侧脸,然后回眸看着她,眼底竟然含着笑意。
戚常念手都在发颤,可见这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力,她看着纪昀深脸上的巴掌印,冷道:“你自找的。”
“纪昀深,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是吧?我假装咬舌自尽从冷宫出来,我假装痛哭引你心疼,我向你示弱讨好,我委曲求全为求权力,我戴着玉佩到处走,想引人杀你,你其实通通都清楚是吧!”
纪昀深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没有说话。
戚常念咬着牙续道:“你什么都知道,看我不过是看一个小丑一样,我全族尽灭于你手,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却还要在你身下委曲求全,你是不是很得意!可我告诉你,你也别太过分,你愿意宠幸谁就宠幸谁,给她贵妃又如何,你想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不敢废我吗?还是不敢杀我?有种你杀了我全了我的心意啊!”
她冷嗤一声,“我若出声哀求一句,便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好过遇见你们这群恶心人的东西!”
纪昀深听着她痛骂自己,突然之间就笑了。他眼眶微红,哪怕是被她骂也觉得安心。她很久没有这么鲜活这么痛快地骂过自己了,自她出来一直是假装温柔小意,假装贤良淑德,可是他每次见她都觉得离她好远。
他触摸不到真正的她,她把所有的真实的自己都掩藏在面具下了,若他不曾见过,还能假装不知道,可他见过,他见过她最鲜活的模样,她知道她什么时候是在生气,什么时候是在假装温柔。他每次看着她,明明不高兴,明明不是那样想的却总是拙劣的讨好自己,又在其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厌烦时就觉得很难过。
人都是贪心的,她心如死灰不肯见自己的时候,他想只要她愿意出来,有求生的意志就好,可她出来了对着他虚与委蛇,他又想看到面具下的她。他忍不住幻想要是他们真的可以恢复如初该多好。
他瘪了瘪嘴,轻轻地喊了一声,“姐姐,我疼。”
他精致的眉眼中尽是楚楚可怜之态,再配上那鲜红的巴掌印,红通通的眼眶,一个男子竟是比女子还要惹人怜悯。
戚常念急促的呼吸渐渐缓了下来。从前她最是受不了他这副模样,一想到他受了委屈就恨不得找别人讨回来,可现在她才发现这个人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都能用最温柔最可怜最致命都假相来欺骗别人,惹人心疼。
可分明他才是最狠的人。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
戚常念忽然伸出手捏着纪昀深的下巴,然后轻轻地讽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杀我啊?舍不得了?嗯,纪昀深?”
她伸手揉搓着他红润绵软的唇瓣,看上去诱惑情/色十足,可眼底却透着几分不屑和讽刺,“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杀了我全族之后竟是发现自己爱上了我,而且不能自拔吧?”
纪昀深眼底有一丝的慌乱,却没有避着戚常念,仿佛被她知道了虽让人害怕却也不足为惧。
可戚常念却突然看着他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她好像知道了自己还有什么筹码。
原以为都是谋算,不过是虚情假意,没想到他还有这样可笑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