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1 / 1)娴宁皇后首页

山雨欲来风满楼。  葛钰,是被窗外簌簌萧萧的声音惊醒的。  黑压压的天色,一层叠着一层,如挥天泼墨似的要从九天坠落。狂风跃入,肆虐地拽起挺挺翠竹,旋转,飞舞。余下一地残羹落叶。    “锦帛。”  葛钰起身,出屋子转一圈,妖大的风吹起衣摆猎猎作响,整个小院除她之外并无一人。她盯着大敞的院门,眼皮一跳,莫名的心中有些不安。  奇怪,这是去哪儿了。    顺着风,院外仿佛传来一阵细微嘈杂的人声,听不真切。葛钰拢拢衣襟,瑟缩着回屋裹了件衣裳,便顺着人声出门。  “……最近可真是邪门儿。”  “谁说不是呢,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葛钰还没到,却先听见了议论声。    “前不久,才听说别院那边儿溺死了人,就是咱们林总管的王大姨子,以往多得主子宠啊,这才几日,府中又有人投了井,真是晦气。”  “可不晦气吗,你说,她咋远不投近不投,府中统共八|九处井亭,却偏偏选了这处,这小院里的人可才办过白事啊。”    “你小声些……里面的,如今好歹也得称声主子了,忘了被撵出府的小六儿了。”  “怕什么,归宁侯府的人都来过了,也不早晚要……”  说着,一个小丫鬟突然见葛钰过来,忙对另一人使着眼色。  议论声,戛然而止。    葛钰没理睬这二人,却是停下了脚步。  井亭离她住的小院很近,仅仅是一墙之隔的几丈远。亭子周围站了好几个小厮与一众瞧热闹的丫鬟,亭边避风处,躺一个人用白色殓布盖着,看不清男女,淡淡的散发出一股尸臭味。    “钰小姐。”小厮中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见到她弯弯腰。  葛钰拂一下被风撩起的头发,打量一圈问道:”发生何事?”  “回钰小姐,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寻夏,也不知是何时投的井,今儿一早负责清扫院道的人来取水,才发现浮在了水面。”    “二夫人的丫头?”葛钰眉头一皱,”二夫人的丫头,如何会在这里出事。”  “这……奴才便不知了。不过,已禀报了大夫人、二夫人,大夫人已遣人去报了京兆府,想必再等些时候,京兆府就会来人接手查办。”  葛钰点点头,突然脸色一白,一股恶心的酸味从胃中逆涌而上,翻江倒海的搅着,她忙扶到井亭另一边吐起来。    “小姐!”锦帛一呼。  她怀中抱着些米蔬食材,老远便觑见此处情景,本是心有戚戚的往旁边挪着,尽量远离,她胆子本就不大,最是见不得这些意外死丧之人,但葛钰熟悉的身影忽地映入眼中,她也顾不上那许多,便三步并两步的跑过去。    葛钰吐了一会儿,刚压住胃中翻涌的不适,唇齿舌间全是腥酸秽物的味道,还未缓过神,一眼瞅见锦帛怀中的米肉果蔬,又扶回去,吐得昏天暗地。  “……锦帛,我们做饭取的水,该不会是……”  锦帛后知后觉的点头,嗅着迎风而来的尸臭味,手中东西一滑,也捂着嘴呜呜地吐起来。    主仆二人吐的精疲神晦,被一旁的丫头扶起,送回了院中。    “小姐,您说二夫人身边的寻夏,怎会想不通投井死在我们的小院边……前些日子,不还随着她主子,带着补品物什的来探过伤吗?”  锦帛缓过气儿,伺候着葛钰用茶水漱过口,忍不住问出心中疑问。    葛钰惨白着脸,思索着摇头,“这个寻夏,是死契还是活契?居然报了京兆府--”  “她应是府中的家生奴,父母都在京郊庄子上住着。”  “你确定吗?”  “嗯。”锦帛点头,“奴婢未进府前便是在庄子那边的,有见过她父母。”    “这倒是奇了,既是家生奴,她大夫人能舍下葛府脸面让京兆府介入。”此事,想必不会如表面这般简单,“走,我们去会会二夫人。”  “小姐,此时正在风尖儿上,见二夫人好吗?会不会牵扯些……”锦帛不安道。  “无妨。”葛钰从椅中站起来。“左右又非我们推她投的井,是福是祸暂且不论,但总不能坐以待毙。”    葛钰与锦帛收拾好后出门,两人谁也未提做早膳的事,连吃了几日泡过尸首的井水做的饭食,都心中膈应恶心的厉害,瘆得慌。    锦帛在出门前,匆匆取了块烧火盆子余下的煤木炭,包裹在手帕中,使了力气往房顶后扔。她说扔‘煤’便是扔‘霉’,寓意好。  葛钰勾出一抹淡笑,虽说不信这说法,但却认同了她的做法。    二夫人同样是个喜僻静之人,住的院子离府中主人葛廷之的主院稍远,离葛钰她们小院倒是挺近。葛钰主仆二人出院门向西,绕过一处青石嶙峋的假山,再走上几十来步就是了。  院门上挂着一方小匾——月中天。    院门虚掩着,葛钰上前轻叩,等了一会儿无人前来,她便与锦帛推门而入了。  一个青衣丫鬟出现在葛钰视线中,她引着葛钰边走边道:“钰小姐,二夫人在小莲池边喂鱼,您这边请。”    葛钰是头次走进葛廷之后院夫人的院子,她打量着院中布置,五步流水十步回廊,处处透着精雕细琢,不得不说,那人对他这些女人在物质上从不吝啬。  二夫人扔完手中最后一颗鱼饵,净手,到亭中坐下,泡上两盏温热的清茶,对着不远处过来的葛钰抿着嘴淡笑。    “钰小姐来的挺早。”  “二夫人,是在专程等我。”葛钰站立在亭前,并不进去。  “等不等的,钰小姐不也来了吗?”  二夫人将身前茶盏向对面推了一杯,揭开另一杯盖子,轻轻抿一口,眉眼中都带着一股舒暖。    “二夫人似乎兴致不错。”  “兴致这东西最是多变,能舒坦的时候,自然要尽量让自个儿舒坦。”二夫人笑笑,“今儿风大,钰小姐快请坐吧,待会茶凉了可就不好了。”    “茶凉了可以有第二杯,但人却只有一个。寻夏死了,二夫人有话还请直言,葛钰不擅长与人绵里绵去。”  “钰小姐还是如此直快。”  季秋寒凉,一旁引葛钰前来的青衣丫鬟,给石凳面儿铺上一层绒垫。    葛钰入亭子,正对着二夫人坐下。  “寻夏是二夫人院中婢女,与我应当远无冤近无仇,如何会死在我住的院外,葛钰求一个解释。”  “钰小姐是来合作的--”    “若我说不是呢?”葛钰反问。  “这自然无可奉告。”  “……”  九月荷莲早尽,池中伫立着几簇残荷枯枝,随着肆虐的风东倒西歪,来回的摇摆着。葛钰望着莲塘,沉默着,她最是不想掺和进葛府中的内斗。    二夫人拍拍手,一个丫鬟端了一方小木托上前,里面放着一张类似信纸般的折纸。  “钰小姐可以先看看,再做决定。”二夫人拿起木托中东西,放在葛钰身前。  葛钰拿起抖开,越看眉头越是紧蹙。    这是一张供状。  葛府大夫人授意别院掌事青蔓,让一个叫余庆的人谋弄死了前掌事王嬷嬷,证物是一串琉璃佛珠串,下有余庆的画押签字。  葛钰放下供状,”仅凭区区这一纸东西,二夫人认为能对付当朝右相的妹妹——江州褚家大小姐?”    “自是不能。”二夫人停顿一下,”我从想过要与她斗什么家世,像我这样的内院女人,需要的是仰仗府中男人。所以,我要的……只是让老爷对她失了那份儿心。”  “而你们母女的出现,你母亲的死,就是最好的契机。王嬷嬷那个老刁奴,不过是点燃这场契机的导线而已。”    二夫人平静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谈论了多么无关紧要的话。  从上次来小院探伤,葛钰是第二次与她近距离接触,她从来不知,她与她母亲还能如此重要,能成为葛府内院争斗的武器,即使她娘去了,也被人不得安宁的惦记着。    “二夫人未免太过自信,也太过高看了我们。”葛钰从新打量着她,今日再一见,全然不似那日小院般的焦急。  “钰小姐如今在老爷心中,就如同这一汪汹涌翻腾的池水,只是被表面的假象覆盖着。你或许不知,但你的丫头应该知道,自你那夜挨了打,昏迷了老爷便夜夜守着,醒来之后,又夜夜去你小院外站着,不到三更,便不回去。这般的上心,在我的三个女儿身上可从未见到过。”    “二夫人可真会说笑。”从她养伤这些日子,与她那‘父亲’就见过一面,也是极其不愉快的一面。    “叫锦帛对吧,”二夫人没直接回答葛钰,将视线转向跟着葛钰同来的小丫头 ,“你来说说,我可有说错?”  葛钰也瞧过去盯着锦帛,锦帛眼神闪躲着,她家小姐目光太过凌厉,但话已被二夫人挑明,她也不敢胡编乱凑,跪下道:“小姐……二夫人说的没错,这几日,老爷他的确夜夜过来小院,是奴婢……”    “别说了!”葛钰打断她的话,夜夜守着如何,夜夜过来又如何,葛大人依然是葛大人,不会因这些迟来的东西与做给人看的东西,而发生任何改变。  哀莫大于心死,一个对‘父亲’二字没有奢望的人,听多了这些,只是徒增烦恼。    葛钰将余庆的供状递回二夫人处,淡淡的开口道:“夫人的这些东西,葛钰没兴趣参与。我来,是想了解寻夏的死因,若夫人不肯告知,便算是葛钰唐突了,告辞。”  葛钰拉起跪着的锦帛,她没有怪罪的意思,他们父女二人的恩恩怨怨,本就不是三言两语能道清的,与旁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