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进来的我不想知道,但是,要是下次让我再在这里看见他一次,你们后果自负。”
“当然当然。”
项锦以一个极其不体面的姿势被带了出去。
家里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一片狼藉。
宋季青不敢去看程暮的眼神,低着脑袋,想拿扫帚把花瓶的碎片扫干净,走过程暮身边时,却被程暮握住了手腕。
“过来。”程暮说,“我们先聊聊。”
方才精神紧绷时还没有发现,现在坐近了才闻到程暮身上浅淡的酒气。
程暮握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这让宋季青心里像扯着一根粗绳,上下拉扯着,让他喉咙一阵发闷,忍不住主动向程暮坦白,道:“他…是我的前男友,在遇见你的那天晚上,我刚和他分手后不久。”
他痛苦地低下头,手背愈发冰凉,“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程暮顿了顿,松开宋季青的手腕,“你跟我结婚,有赌气的成分在么?”
他上半身呈放松状态,就这么半靠在沙发上,但说这话时,面上没什么波澜,似一瓢滚烫的热水骤然冷却。
手腕一空,宋季青看向他的脸,但探不到程暮现在的情绪。
他确实好像很少看透程暮。
脖子上的疼来得一阵阵的,头疼也唱交响乐似地紧随其后,宋季青掐住自己的掌心,看着程暮一字一顿道:“不是因为赌气,是为了钱,我缺钱。”
程暮叹了口气,微微直起身,身体前倾,手肘搭在膝头,按揉着手指关节,问:“要是我没回来,你怎么办?”
宋季青说不出话,只能一下下地摇头。
脖子上的掐痕已经泛了青,宋季青皮肤白,就更显眼。
方才宋季青低着头,程暮没注意到,这下角度变了,才看见他脖子上的伤。
“疼吗?”
宋季青说:“能忍住。”
可能确实是醉了,程暮看他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距离越近,宋季青闻到的酒气就越明显。
但他一动不动,任由程暮抬手把他罩进怀里,宋季青下巴轻搭在他肩头,下颌轻贴着程暮松松的衬衫领口,呼出的热气轻飘飘的,像没多少气力。
程暮心疼了。
“你喊一句疼,我就来安慰你了,”程暮摸了摸他的背,“这样也不喊么。”
宋季青一颗心像装了水,晃来晃去,吵得他不得安宁。
“我疼,程暮。”他说,然后用下巴蹭了蹭程暮的肩膀。
一瞬间温顺得像只家猫。
程暮揽着他的背,轻声说:“没事,我在。”
这一夜,有些东西在慢慢发生变化。
程暮给他擦了药膏,又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确定没再发烧,于是放下心来。
家政阿姨来做完饭就走了,宋季青咽食物的时候,喉咙还是有点痛,于是吃得很慢,程暮没催他,看着他小口小口把碗里的饭吃完。
“今天洗澡的时候,伤口尽量别沾水。”程暮道。
宋季青拿着换洗衣物正准备进去洗澡,闻言点点说“知道了”。
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一关上,程暮的表情重新冷下来,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打了一个电话。
“帮我查个人。”
“麻烦您说下他的名字,我这边做下登记。”
“项锦。”
次日下午,程暮便收到了一个文件,里面是有关项锦的基本资料。
[千姆酒吧服务员,25岁,谈过几任男朋友,不过都分手了,现在有一个正在暧昧期的…]
粗略扫过一眼,程暮点了右上角的叉,将文档关闭。
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夹在指尖点燃了,冷笑一声。
好一个项锦。
动人动到他跟前来了。
宋季青的电话来得准时,程暮看了眼来电显示,手指划开接了。
宋季青握着电话:“程暮,我找了张报纸,我小声给你念新闻吧。”
“从哪里找出来的?”程暮笑了笑,将烟头碾灭,丢在烟灰缸里。
宋季青说:“电视下面的抽屉里。”
“十几年前的了吧。”程暮没怎么思考,道。
宋季青“嗯”了一声,翻开报纸,道:“是好几年前的。”
“那我念了?”宋季青说,“你快睡吧,补足精力下午好工作。”
程暮点头道:“好。”
“10月21日,深夜三点,某小区发生一场火灾…”宋季青随口读了一段,发现这不是政治新闻,于是准备跳过往后翻页。
他翻页的手还顿在半空中,电话那头却蓦地出声:“宋季青,你经历过火灾吗?”
忽然蹦出这个问题,让宋季青有些卡壳,想了想,道:“我没经历过,但我看见过…”
“我妈妈还在的时候,带我去游乐园玩过一次,但回去的车票很晚了,我们很早起床,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就出门了,走出去的路上,我看见了许多消防员在奔向那个起火的小区。”
“火势越来越大,但他们救出了一个小男孩,他一个人站在人群里哭。”
程暮话筒里的呼吸声已经开始粗重了,但宋季青一时间沉浸在回忆里,没有发现。
“于是我就问我妈妈,说我能不能去安慰一下他。”
程暮缓了缓,才问:“你为什么想要安慰他。”
“他看起来很害怕,而我和他一样,是个男生,虽然我比他矮一点,但是我想啊,我的拥抱应该能给他力量,让他不那么害怕,毕竟我有妈妈陪伴,他的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
电话里很安静,程暮嗓子有点哑,“那你给他拥抱了吗?”
“嗯。”宋季青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收到对方的一句“谢谢”后,回家高兴了好几天,总觉得自己在冥冥之中交了一个好朋友。
“他是我第一个好朋友。”宋季青又说。
程暮说:“嗯,是你的好朋友。”
宋季青轻轻笑了笑,对那段回忆依然记得很清晰。
程暮闭着眼在沙发上躺下,说:“季青,我要睡觉了。”
“再哄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