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家。”董寄辞点点头。
“董少爷,请来小屋里说话。”对方尽可能地扯出一个和蔼的笑脸,只可惜这笑极不自然。
林昭拉住了董寄辞,因为她也认得,这就是那天在普明寺的佛堂里捉拿董寄辞的热心人。
等不及他俩交换眼神,刘管家一个箭步上来,急急忙忙把董寄辞两人都拉进了旁边的小包厢里,又仔细查了房间里的窗户和桌下。
“少爷,这里安全吗?”刘学涛低声向董寄辞问道,得到董寄辞的肯首后,又叹了口气:“少爷伤好些了吗?”
语气似有愧疚。
“受不起受不起,刘管家……我也不是什么少爷。”董寄辞连忙从椅子站起来扶起朝他行礼的刘管家,他和一旁的林昭一样的迷惑,心想着这刘管家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怎么前一次见到,恨不得将他捉拿送去官府伸张正义;这一次又一口一个公子喊得关切,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少爷您先坐下。”刘管家见他要站起来,又关切地按着他肩膀,硬让他坐下:“您伤筋动骨的,还是不要乱动了。”
“……刘管家来找我,不只是来关心我的伤势的吧。”董寄辞哭笑不得,但还是把话题引向正轨上来了,“您快站起来吧。”
刘学涛拍拍衣服的下摆,低头说道:“在下是定云侯旧部下粮草官刘学涛,随侯爷征战数年。”
“侯爷宽仁,在下年轻时一直受他照拂,后来因病告老,侯爷又送了一笔钱要我好好生活,此恩无以为报……”
“在下一直在和雍州故人联系,听闻小侯爷与少爷您失踪,便四处打听下落。”他说着又要跪下了,像是很愧疚似的,“没想到居然因为自己,叫少爷受了这样的苦,等刘某百年之后,定去老侯爷面前领罚。”
他这一句百年之后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肉麻得董寄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林昭却松了一口气。
“我这不是活该吗?我爹要是知道我做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我。”董寄辞苦笑着安慰他。
“少爷还能走吗?”刘学涛再一次问道。
“好了差不多了。”董寄辞觉得他这问题实在蹊跷,把换了轻便夹板的腿露出来给他看:“又不是断了,除了爬墙上树,倒还算方便。”
林昭听见他还想爬墙上树,从后面掐了他一把。
“少爷,这么说可能有些唐突……”刘学涛突然压低了声音,把一块尚还温热的令牌放进了董寄辞的手里,“在下还请少爷回雍州一趟,就当是回去看看老侯爷和夫人的了。”
董寄辞像是被烫着了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难道他不想回雍州吗?
董寄辞在反问自己,难道自己就不想回到那个熟悉的城市吗?他又在害怕什么,在逃避什么呢?
“我回那里干什么。”他低声说,似是在发抖:“十日之后,那里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十日!
据说那日齐人给濒临极限的将军带话,说只要他们投降,便不会动这城里的一草一木。
定云侯一生勇猛,从未屈人之下,却做了所有人都不愿见到的决定——
一人当之,不累百姓。
带着某种忠愚的悲壮,他与妻子自戕于城墙之上,等到齐兵入城捉拿他们的时候,家仆已经遣散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老宅,风吹过时还能听见低低的鸣泣。
齐兵轻而易举地挺进雍州城,如蝗虫入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又忌惮定云侯镇守雍州,向来待人宽仁,如此惨烈一死会动摇民心。
他们违背约定,遂一屠,以儆效尤。
漫山尸骨相垒,血漫莲塘,这群野蛮人甚至在佛堂中用炉鼎焚尸……有百姓不堪其苦,夜里偷偷聚集青年义士,意图一把火烧光齐兵兵营。
此举无疑刺激了神经紧绷的齐人,十日之间,再屠、三屠……屠得一城积尸如乱麻,哀鸣动地。
嗣后大兵到处,官员军民抗拒不降,雍州之鉴也!
“正是因为是一座死城,才足够安全。”刘学涛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强硬地把那块铁令塞在了他的手心里:“时间容不得再耽搁,船就在二更天西玉带河,找第二条船。记得,拿着这块令牌给船家看,那是我安排的人。”
“是非去不可的吗?”林昭对他的苦衷心照不宣,轻轻问到。
刘学涛还想说话却被董寄辞摆手叫住了,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晚上行舟?怕是不仅仅要我回去看看父母,那么简单……刘管家,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与我直说吧。”
刘学涛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敏锐,只是苦笑道:“少爷是不是最近招惹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