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餐(1 / 2)江鲜十八吃首页

“昭丫头又下船去了?”船舱里有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此时林家二姑娘正在船头拉着老小洗脸。

听见船里林老太太问话,她还没来得替自己的好妹妹编个理由,突然看见船下咕噜噜冒起一片泡泡。

“我在的!奶奶,你又错怪我了,姐姐能替我作证。”林昭从水里冒出个头,大声回了一句。

二姐一面埋怨她胡闹,一面弯腰洗着抹脸的小帕,少女突然游到她旁边悄声说道: “我去岸上给姐姐去折朵花带。”

“不稀罕你的花。”老二笑着瞪了她一眼,用帕子撩水要她赶紧走,“快去快回,不然奶奶又要说你。”

昭昭姓林,自出生起便没有上过岸。

据说林家也曾显赫过,祖上是某军部下,因为争夺天下失败被前朝皇帝流放,世代为贱民,入了贱籍,从此不允许他们再踏上这片土地半步。

如今林家以捕鱼为生,偶尔也顺路帮忙送些货。所以脚下这艘小船便是林昭的故土,漂泊也是常态。

林昭偶然听老太太在饭桌上提起九姓渔户的传说。那一顿饭,也不知触了谁的霉头,父亲绿了脸,大哥拍了筷子,二姐也不说话,抱在怀里的老四被吓得哇哇大哭。

“为什么不能说?这些话,她早晚都该知道。”老太太盯着她,似乎话里有话,“别以为长得有几分意思,岸上的那些公子哥儿能看得上自己个儿,几句花言巧语就骗去身子,吃亏了也没地说去。”

林昭咬着筷子不说话,因为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生死未卜的人。

那人有一双无忧无虑的笑眼,总是那样的气派与潇洒,活脱脱便是老太太口中怒骂的公子哥儿。

想到这儿,她突然有些颓丧。

“昭昭和岸上的姑娘没什么不同。”林家老二察觉出了她的低落,安慰道:“她老了,说的话别当真。”

但林昭知道老太太说的是实话,岸上的人,是瞧不起船家的。

渔户贱籍世袭,不得改变,不得科举,不得上岸。

船上的男人从事捕鱼卖汤的工作,女人做媒做针线、替人浆洗衣服,甚至还有做皮肉交易的……这群生活在水上的人们,和乞丐、娼妓、乐师、奴隶一样,永远永远要排在士农工商之后,人皆轻之贱之。

林昭攀住了岸边的一块石头,从水里爬了上来,这家农户的后院种了一片白兰花。她每天在对面的船上洗菜,都能闻见幽幽的花香,挠得人心痒痒。

江南女子淡如茶,不喜红花招摇,却爱白兰幽然摄人心魂的香味。到了白兰花盛开的季节,几乎人人手中都穿着两朵铃铛似的小花。

渔女也是寻常女孩子,林昭也想要。

岸上静悄悄地,偶尔能听见不远处茭白船重重红纱下,渔娘断断续续的歌声——

俏冤家,一去了便杳无音信;你去了,便把奴的心尖尖勾尽……怨只怨,爹娘锁了我的翅,逃不得;恨只恨,情郎这天煞星,别是负了心……

可是林昭却像没有听见这些淫声谑浪一样,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掐着花。因为没有鞋子,她只能光着脚踩在碎瓦片铺成的小路上。浑身衣服湿透了,不禁打了个哆嗦,掐花时用力了些,灌木被拉扯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那农户家警觉的狗被声音吵醒,冲着她大声吠叫起来。

她猛地缩回了手,惊恐地环顾四周。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时候,墙头落下一个人,那人一手捂着她的嘴,林昭站不住,两人抱在一起滚了几圈,躲进了黑影里。

“进贼了!进贼了!”远处有人高声喊着。

林昭心里乱极了,嘴巴被死死捂住了,她只能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神秘黑影。

月光只照出了他高挺的鼻梁和年轻饱满的嘴唇。

等脚步声远去了,那人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可林昭的心还拎着。

“你要喊?”那人笑得狡黠,“你喊,官府就把你这小贼抓走了!”

见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实在可怜,叹气又说:“昭昭,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那一双清亮乌黑的眸子,好似树影月光下流淌的溪水,静谧却又带着生机,眼角微微上扬,此时正带着笑意看着她。

可是林昭此时脑子里只有身后的恶犬和捉贼的农户,哪有心情仔细看面前的流氓,她恶狠狠地咬了对方一口,手肘撞上对方的肚子,企图趁机逃跑。

“你怎么还咬人!”那人向后退了一步,此时江边的碎银般的月光才完完全全的洒在他的身上——

董寄辞穿了一身沉稳的靛蓝色袍子,肩上宽大的大氅把单薄的少年身影衬得格外温暖可靠,他捂住被咬出血的手,有些无可奈何地咧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