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入鹭江村时,赵璇提着一个纸样从一间版房里走出来,看见周永清,兴匆匆地跑过去打招呼。
“喂,小周子,这么巧啊!走,陪我去中大找布料!”
周永清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茫然地前行。
“喂!--喂!--喂!”
赵璇一连叫了三声,依旧没搭理!
“喂!我帮你增加了那么多业绩,你就是这么回报你的大恩人的吗?”
赵璇愤怒的跟上周永清脚步,在他耳朵边大声叫道:“周——永——清?”
周永清茫然地看了一眼她,回了句“周永清已死,有事烧纸”,然后继续走路。
“你这混蛋怎么说话的,好歹我是你的大客户!”
赵璇大吼着,用它13厘米坡跟厚底拖鞋,朝周永清狠狠地踩了一脚。
周永清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坐在地上,捂着脚开始哀嚎。“你神经病啊!”
“哈哈哈!”赵璇大笑起来。“你是恐龙吗?神经反射弧这么长!”
“你这种刁蛮的女人,迟早要遭社会的毒打!”周永清咒骂了一句,起身一瘸一拐朝鹭江走。
“喂,你个混蛋敢咒我,我要你立刻、马上,向本小姐道歉!否则我让你走不出康乐”看见周永清已经进了鹭江,她紧忙改口:“不,让你走不出鹭江!”
她咬牙切齿、止住委屈的泪水,跟在周永清后面,表情像极了网上叫暖暖的呲牙小女孩。
见周永清迟迟没有道歉,赵璇开始拨打电话。
……
鹭江中约九巷内,五个混混拦住周永清的去路。
“小子,招子放亮点!赶紧去向赵小姐磕头认错!”带头混混瘦长的脸上蓄着不太长的方形胡子,想要学着《海珠格格》里面的皇阿玛吹胡子瞪眼,可惜眼睛狭长,胡子过短,百变大咖秀宣告失败。
按曾经跑路的战绩,周永清可以轻松脱身,只是此刻失魂落魄的他,直接自暴自弃来了句:“我乔峰要走,你们谁能阻挡!”
“嘿,臭小子,狂得没边了!”
混混们一听这话火了,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边踢还边骂。
“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老子让你狂!”
“BGM音响都没带,还他妈这么嚣张!”
“整一身人模狗样的西装,你以为你是西装暴徒啊!
……
“打的好,敢惹本小姐!”
赵璇破涕为笑,在不远处拍手叫好。可是见到周永清嘴角开始溢血,她又赶紧示意停手。
“赶紧道歉!免受皮肉之苦。”方胡子威胁道。
周永清躺在地上哼哼几声,说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嘿!皮痒了是吧?兄弟们扁他!”方胡子大叫道,好像顶上战争的白胡子一般霸气侧漏。
……
又挨了一顿打,周永清艰难地站起身来,学着《大奉打更人》里面的二手逼王杨千幻,转过身,用后脑勺对着五人,“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嘿,臭小子!放最狠的话,挨最怂的打!兄弟们扁他!别侮辱唐家三少的名言!”
……
混混们又踢了几脚,赵璇冲过来将他们推开,大吼道:“好啦,我只是想让他向我道歉。没让你下这么重的手,一群粗鄙的武夫!赶紧给本小姐滚蛋!”
“是是是!赵小姐!”
发胡子点头哈腰应了一声,几人学着《美人鱼》里面的卢正雨在地上滚着。
出了巷子,方胡子舒了口气。
一个混混不解道道:“昌哥,那小妞什么来头,这么横还值得我们这么卖命?
另一个混混留着口水道:“一双大长腿真是,一看你开胃,我喊了一声美。二看你肾不亏。保证你的小脸呀,白里透着红啊,红里透着黑,黑不溜秋,绿了叭叽,蓝哇哇的,紫不溜湫的,粉嘟噜的透着那么美。”
昌哥朝他头上猛地一巴掌,“好好说话,唱什么打工奇遇记?”
“哦!”混混应了一声。
昌哥叹了口气,“她老子是我们惹不起的人!要不是道哥发生那事,帮派四分五裂,哥几个也不需要到处看人家脸色行事!哎,我现在真是悲伤的李白,赐我三千弱水,化作眼泪,断桥人不归,只为红颜一醉,醉人自醉,思念却不配!”
一个混混突然想起来,大叫道:“我想起来,这小子就是上次花盆砸道哥的三个中的一个!”
另一个混混义愤填膺道:“我要为道哥报仇!”
昌哥又是一巴掌拍过去,“道哥都失踪了,报个鸟的仇!”他接着感叹道:“要不是我上次拉肚子,说不定我就亲手抓住他了!”
两个混混在后面白了他一眼。
……
赵璇拿着纸巾要帮他擦嘴角的血,“你向我道个歉就这么难吗?”
周永清摇头晃脑避开,大义凛然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赵璇恨恨地揉搓了一下周永清的小平头,骂道:“布行里,高不成,低不就,吊丝销售,欠揍欠揍!”
周永清偏开头躲开,扶着墙壁继续离开。赵璇冲上去又要踩脚,周永清提脚躲开,赵璇连续两次都没踩中。
“你这人怎么这样?在布行时对我态度那么好,为什么今天像头倔驴一样,一直惹本小姐生气?到底发生什么事?”
赵璇想知道原因,周永清不答话,继续沉默着一瘸一拐地离开。
看着周永清慢慢远去,赵璇在后面骂道:“混蛋!大混蛋!超级无敌大混蛋!你给本小姐记住喽!你欠本小姐一个道歉!”
周永清走过鹭江、天雄布市,在敦和驻足,远远忘了一眼王忻梦的单元楼,然后经过上冲、大塘来到达龙潭村。
……
松完布,周永清将手机连接蓝牙音箱,放在裁床划线处不远的支架上,拨通了微信视频,曾经留着长刘海的漫画少年依然不再,镜头里中年人,留着小平头,脸色苍白,眼睛浮肿,眼角有了深深鱼尾纹,嘴角下巴稀疏的画渣。
周永清有些感慨,先打招呼。“乐子,牵布呢?”
“我一个小员工牵布不是挺正常吗?你一个大老板还做这个,致我们逝去的青春吗?”
“是有这么个意思!到普拉托有8年了吧?想你了!什么时候回国?”
“我也想你!不过柴九说,人生有几多个十年!过两年后就回去了!”
刘隆庆听见普拉托,插嘴道:“乐哥,你在普拉托?意大利的普拉托?那边工资高不高?我也想出国打工!”
周永清向视频里的人介绍,“新招的牵布的,财心挺重的!”
“小兄弟,现在签证比较难办!抓偷渡者越来越严格,还查封了不少制衣厂,劝你还是留在国内吧!
刘隆庆听到这话,立马泄了气。
周永清接着问:“你们工厂没受影响吧?”
“没有,我们厂都是老员工,12年时,我们十几个工人跟着这个温州老板偷渡过来的,老板托关系,花了三年时间才帮我们弄到绿卡。隔壁工厂有个偷渡来的30多岁的女工,四个孩子的母亲,最大孩子9岁,最小的孩子才1岁,她的境遇比较糟糕。晚上她和孩子睡在工厂里一个木制衣柜后面的石膏板隔间中,警察突击检查,要将母子5人遣送回国,而且收留她的工厂也被查封了!”
“哎!出门在外不容易啊!回头你看看能不能弄到她的电话和银行账号,我给捐点款!”
“对于你这个守财奴的突然转变,我有点不适应!”
“兄弟,我一向都是这么助人为乐的好不好?对了,最近新闻报道,佛罗伦萨警方在检查当地一家华人工厂时,与数百名华人发生冲突,有这回事吗?”
“是的,进行例行检查时,有警员认为接受检查的华人存在不配合的情况,争执中推倒了一位抱着孩子的中国老人,因此才引发了冲突。”
“华人占用当地的公共资源和生存空间,对意大利本土人民的造成威胁,矛盾和冲突不可调和。你在外面要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
“多大的人了,还需要你提醒!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放首歌来听听!”
“想听谁的歌?”
“tank的《三国恋》。”
“稍等!”
周永清停止牵布,拿出裁床边的一个遥控器。刘隆庆很醒目地去关上门,拉上窗帘。墙上一个幕布降下,投影仪的光线照射在上面。MV开始播发,耳熟能详、热血沸腾的音乐响起,手机视频两边的人跨越空间哼着歌、牵着布,记忆跨越时间回到2004年年底。
……
中午,龙潭村官滘南五巷七号出租屋402房。
周乐看见满身尘土、两只西装袖破开的周永清,无比震惊。
“孔子孟子孙子墨子韩非子庄子老子老夫子!又遭受了怎样的毒打啊?怎么每次来我这里都像是逃难似的!”
周永清没有答话,直接躺平到周乐的床上,一躺就是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