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醒来(1 / 1)满朝文武不如龟首页

大钊国庆元十一年三月初五,皇上庆元帝与皇后发生争吵,一同坠落御花园水池,帝后二人昏迷数日,不见苏醒。朝堂笼罩着浓云骇雨般的惨淡,宫廷内外议论纷纷,惶恐难安。    正是晌午十分,春光温暖,福宁宫前的海棠花开得繁盛,粉白色的花瓣随风稀稀疏疏地落着。两位打扫的小太监,扫着落花,不时闲聊几句。    “皇上睡了有十来日,不知道还能不能醒?”小太监打着哈欠说道。    庆元帝昏庸无能,又残暴冷酷。每日宴会不断,只知道饮酒作乐,疏懒朝政不说,一不顺心便拿宫女太监出气,拉出去杖毙。    小太监是开春顶上来的第五个,正哀叹自个命不久矣,没想才来两三天,皇上便坠池昏迷了。他这几日,半夜里没少叩拜苍天,上苍保佑皇上赶紧死。    “瞎说什么呢,想找死不成。”另一个年岁稍长些,胳膊肘轻轻怼了怼对方。    见四下无人,凑到小太监跟前,略有些得意地卖弄自己听到的消息:“我听说太后有意扶二皇子上位。啧啧啧,可怜的小太子殿下,爹不疼娘不爱,就连奶奶都不喜欢,还不如生在普通的百姓家过得舒坦。”    他原本是最下等的浣洗局的太监。在福宁宫当粗使做打扫,论资排辈轮都轮不到他。可在庆元帝跟前伺候,犹如把头别在裤腰上,反倒成了宫内的要命苦差。他没银子没关系,才被调到了福宁宫,呆了两个多月命还在,觉自个命大得出奇。    宫中皆知皇上不甚喜欢皇后,而皇后娘家陶大将军一家又常年驻守边关,皇上虽有赖于陶家的戍守边疆的本事,却因着距离遥远,不怕皇后找娘家人做主。平常对皇后冷脸相对,对皇后所出的太子萧煜亦是动辄打骂。宫中人贯是攀高碾低,可想而知皇后和太子处境艰难。    皇上真死了,对谁都好。年长些的太监大逆不道地想着。    “二皇子才五岁,还不懂事呢。”小太监嘟囔着说。    “你新来的,这就不知道了吧?二皇子的亲母李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亲上更亲,自然疼爱紧。”大些的太监摇头晃脑地叹气,“太子也才七岁,谁登上皇位,还不都是太后说了算。听说朝堂上乱成一锅粥……你想想咱大钊朝皇室历来血脉单薄,连一个能扶持的亲王都没有……眼看这大钊朝就要落入外戚之手咯……”    “咳咳咳。”  “侍监大人。”两位小太监连忙跪地。  “起来吧。再让我发现你二人乱嚼舌根,割了你们的舌头。”内侍监张让狠厉地警告二人。    见两个小太监在自己冷冽的眼神中白了脸,心中十分满意,这才绕过二人径直去了殿中。其实张让没听清两人说什么,年纪大了,耳朵越发不好使,只看见两人在闲聊,他可不会惯着这些个小东西,免得早早在陛下面前没了性命。    张让看着庆元帝长大,纵然旁人觉得皇上性情冷酷,却待他这个老奴极好。如今皇上生命垂危,张让是日日夜夜不能安眠。    人类?  大龟睁开眼,望见一张白胖的老脸,着实吓了一跳。  被人类捉上来了?他不是应该被闷死了吗?还有,他的小龟呢?  一回想,记忆铺天盖地般震荡着脑袋,大龟才一睁眼又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半夜。脑中多出来一个名为“萧衍圭”的人所有生平记忆。    大龟一脸懵逼地呆愣了许久。做龟时浑浑噩噩,不明岁月,现在入了人身,以前的日子反倒是愈加清晰能辨起来,仿佛开了智。    他本生活在河中,不知怎么的,顺着暗河爬到了御花园的水池中。后来,水池修缮,不与暗河相连,他老老实实待在池底生活。    御花园池底没有别的龟,甭提多孤单寂寞,五十年前,从天掉落了一只小雌龟,亲亲热热的日子才过了五十多年,前两日,池水突然间没了,土块从天而降,他与小龟蜷缩在池底角落,活生生闷死在土里。    想着想着,大龟的眼泪啪啦啪啦掉落,他的小龟龟呢?    多日未进食,身体虚弱。大龟忍着全身软绵绵的感觉,从床上挣扎着摔落。    好疼。大龟闷哼一声,人类的身子真是脆弱。    大龟撑起身子,好奇地看着在月光映照下越发显得白嫩光滑的手,刚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流:“我的爪子……”    嘶哑的声音响起,反倒把自个吓了一跳。  哦哦哦,我现在是人类了。  大龟抬起手掌抹去泪水,匍匐着四肢用力往前爬,他得去找他的小龟。    张让听见动静,点了烛灯,从耳房进了宫内。一团朦胧泛黄正在殿中间挪动。    尖细的嗓子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惶恐中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那团东西正是穿着明黄亵衣的陛下,慌忙喊道:“陛下,您醒了!陛下,您这是干什么?”    大龟皱着眉,抬眼瞧,来人小碎步迈得飞快,眨眼到了自己眼前。结合脑子中关于“萧衍圭”的记忆,想起……人类似乎是用两条腿走路。    张让小心翼翼地搀扶皇上站起身来,重新安顿到床上,关心地问道:“陛下啊,您可算是醒了。午时,我就见您醒来那么一回。可惜太后和贵妃都不信,不然这会定在您床头陪侍着呢。有吩咐,您叫人是啦。您这身子虚弱者呢,我扶您上床休息。是不是要喝水?还是饿了?不对不对——来人啊,快请王太医!”    说着话,张让早已替皇上想好了事情经过:陛下定是半夜醒来,口渴了,想着叫人来,身体虚弱这才在殿中摔倒了。罪过罪过,是他伺候不周。    大龟学着搀扶他的人走路的样子,莲花碎步地挪着,暗自想,他这人类身子太虚了,走路使不上力道,不如……恩……  脑中闪过一个名字“张让”,不如张让走得快,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发现什么不对。    大龟从萧衍圭的记忆中了解到许多人间常识,他如今的状态为借尸还魂,发现了是要被烧死的。暗自下决心,绝对不让别人察觉异样。    扶着皇上在龙床上躺好,又吩咐着太监和侍女掌灯烧水,心思周到的张让不忘吩咐御膳房煮白粥给久未进食的皇上垫肚子。    大龟喝过水后,不动声色地看着。    萧衍圭关于张让的记忆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在他脑中闪现:张让五十岁,是看着萧衍圭出生,侍奉了萧衍圭二十四年,掏心掏肺对萧衍圭好。大龟发现萧衍圭似乎对张让十分亲近,以致于他见着张让时,不由心生一股信任。    如此看来,张让应该是极其了解萧衍圭的。大龟默默做出结论,在此人面前一定要谨慎。    大龟正思忖着,只见进进出出的宫殿内又来了五个人。打头的那个雌……额……女人,扑通跪倒在床前,冲着他哭喊着:“陛下您可算醒了,臣妾日夜寝食难安,抄送经文……”    “李爱妃?”大龟脱口而出。只要是见着了人,大龟自然而然知晓此人的姓名,联想到相关的记忆。    “皇上——”贵妃李筠素清水芙蓉的脸上一双柔情似水的黑眸含泪望着床榻上的陛下,柔柔地唤着,双手握紧了大龟的手。    李贵妃,是萧衍圭的交/配对象之一。大龟一想到这立刻沉了脸,萧衍圭的配偶又不是他的。虽然有的乌龟会与多个雌龟交/配,可他大龟二百年来,只有小龟一个配偶。    大龟抽出手,沉着脸不说话。  严肃的面容让李筠素打了个寒颤,虽侍奉庆元帝多年,李筠素始终畏惧他反复无常的阴冷性子,揣摩不透一国之君所思所想。    她有如今的贵妃位子,一来有赖于太后,二来有赖于自个识趣温顺的性子。    因此李筠素默默把手缩回袖中,恭敬地站立在一旁等皇上训斥。    正在此时,哭泣的女声从远及近,尤为刺耳。大龟厌烦地皱眉,人类都这么吵闹嘛,烦死了。    “陛下——皇后醒了——”来人是皇后的贴身宫女红翠,哭红的眼犹如兔子眼睛,慌张无措地扑倒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道,“可……可……皇后一直说自己是乌……乌龟,陛下,您赶紧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