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泓被准许放了半天的假,就在他准备回去补眠的路上,远远地看到了几个原来的同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安东尼·利文斯通的影子。
就这样鬼使神差的,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了安置战俘的地方。
安东尼的脾气很差,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灰蓝色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
裴子泓当初接到命令要用医疗箱治疗他,本以为他会激动地感恩戴德,岂料他像是一头牛一样倔得死活不肯接受,两只手死死地扒着床怎么拉也拉不动。不得已,他最后把人敲晕了,拖进了医疗室。
后来发生的事情令他至今都很费解。
安东尼在接受完了第一次治疗后,他受伤的一只眼睛就能够感受到光线的存在,身上经久难愈的溃烂伤口的感染也少了很多。这一次的治疗,可以算得上是非常成功了。
裴子泓一句“你恢复得不错”还没来得急说出口,下一秒就是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掀翻在地,脑袋嗡嗡地响。
不过他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地就制服了眼前这个暴怒的疯子。
“你疯了啊,还敢偷袭我!”
他的手正压在安东尼受伤的胳膊上,不过即使这样,被压在地上的安东尼仍然咬紧着牙关没发出任何声音。
裴子泓随口教育道:“你以为谁都能接受医疗箱的治疗吗?多亏了你那个朋友去找了我们祁将军,你才有的这个机会。你怎么一点也不懂得感恩呢?”
裴子泓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张被泪水浸润的脸。
他呆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好像从他灰蓝色的眼睛里读懂得了他为何哭泣,又好像什么也不懂。
从这以后,安东尼安分了很多,虽然脾气差得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裴子泓呆站在安东尼的房间前许久,过几日这些战俘就要被释放了,他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把推开了房门。
安东尼穿着米色的棉麻上衣,浅灰色的裤子,正坐在窗户前面。
“下午好呀,安东尼。”裴子泓站在门口,憨憨地摸着后脑勺。
安东尼头也不回,完全把他当作了一团空气。
裴子泓习以为常了,从角落里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凑近了问道:“在看什么呢?”
安东尼还是没说话,裴子泓自言自语道:“过几天,你们就会被释放了,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这一次,安东尼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他侧过头看向裴子泓,问道:“帝国和你们签订了什么条约?释放我们的条件是什么?”
裴子泓老老实实地回答,全然忘了眼前这个人是敌方的战俘,“我不知道,和谈还在进行中。”
“你什么都不知道?”
裴子泓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嘴巴都已经张开了,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说呀,到底是什么条件!”安东尼打从住进这里开始,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口挥之不去。而裴子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无疑令他感到更加的不安。
裴子泓扭过头不敢再看向他,支支吾吾地说道:“过几日在神宫,你的好朋友将宣誓效忠于我们的大将军。”
安东尼腾地一下站起身,木椅子被他震得掀倒在地,他怒吼道:“你说什么?”
裴子泓从未见过他这么激动,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你再说一遍。”
裴子泓小心地瞥了一眼他的脸色,故作镇定地说道:“过几日你的好朋友阿尔伯特·斯图亚特,将在神宫内宣誓效忠于我们的大将军。我不都已经说过了嘛,干嘛还叫我再说一遍。”
他话音刚落,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他猛地转过头看去,只见窗台被砸得塌陷出一个坑,一条条木屑上挂着鲜红的血。
安东尼的手垂在身侧,鲜血一滴连着一滴落到地上。
裴子泓震惊地一把捧起他的手,心疼地说:“好不容易才用治疗箱治好了你的手,你知不知道花了多少索比啊。”
安东尼不客气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地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裴子泓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他说:“哼,走就走。”
说完,一脚踢开了挡路的椅子,三步就走到了门口。可是到了门口,他想到安东尼的手还在流血,又气冲冲地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