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
公主清冷的声音自马车中传出,不容辩驳的下令,让车夫一个激灵忙不迭勒绳将马车停在了道旁。
谢青崖蹙着眉直起身,不解地望向公主。
赵嘉容垂眼看着他,伸手为他扶正了发冠,轻声问:“把柄玉如意呢?”
他有些怔愣,顿了顿才回话:“让人先送回谢府了。”
此刻二人之间近在咫尺,他却觉得怎么也触及不到她的心,哪怕片刻前曾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公主收回手,仰身轻倚在车壁上,又道:“送去东宫吧。”
他沉默了半晌未接话,便又闻公主淡淡出声——
“明日朝会,替太子说几句话。”
赵嘉容见他眉心紧拧,心知让他在朝堂上虚与委蛇实在是有些为难他,又道:“说几句给圣人听便是了。”
他勉勉强强应下了。
“下车吧,入城便人多眼杂了。”她言罢,侧过头去不再看他,掀起车帘一角往车外望去。
谢青崖抬眼凝视着她白玉般的侧脸,有那么一瞬恍惚回到了三年前。
彼时公主也是这般无情无绪的样子,将已经签好的和离书放在他面前,尔后扭过头去自顾自地喝汤药。
他问公主喝的是什么药。公主闻言舀汤药的手似是顿了下,垂眸答曰补药。她身子虚,常年喝各类补药,自然不足为奇。
他面如死灰般盯着案几上那张薄薄的和离书,一颗心如坠冰窟。静了半晌,忽又燃起一丝渺茫的火苗。当初是皇帝金口玉言赐的婚,岂能随意悔婚和离。
下一刻却闻公主有些不耐地催促道:“快签吧。已禀明了父皇,册封你为庭州长史兼驻军副将的圣旨明日便至谢府。”
她芙蓉面上犹带□□后的红潮,眼波流转勾人心魂,所出之言却是如此冷淡无情。
仿佛随时随地便能抽身而去,毫不留恋。
而他却不知不觉一步步陷进她的温柔乡,再也出不来了。
谢青崖微颤着手签下和离书,只觉此前温存皆是臆造的虚妄。成婚三年任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最后厌倦了便弃之如敝履,他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低垂着头,颈项弯折,脊背却始终挺直如松,像受伤的鹰犬倔强地不肯示弱。
他撂下狼毫笔,扭头拂袖而去之时,闻身后公主出声叮咛——
“北地严寒,多添几件衣裳。”
谢青崖彼时不曾回头,连脚步也不曾停顿,兀自连夜收拾东西离开了公主府。
她思虑多么周全,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回头?何必再延捱纠缠,否则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当初嫌三年之约太长,百般不愿的可是他谢十七。
时至今日才心生悔意。
如若当年回头撕掉了和离书,如若灞桥之下回头折返……
然而这世上没有如若。况且若无庭州三年的风沙洗礼,就无如今朝堂上意气风发的谢大将军,又如何能再入公主的眼,做她手中的一枚有用的棋。
仅仅是棋子还不够,他要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剑,让她大刀阔斧,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她注定是要留名史书之人,儿女情长皆是笑谈,可堪与她并肩而立之人又岂能是池中物。
……
马车停在郊外林间小路上,遥遥能见远处京城大门巍然而立,人来人往。
谢青崖下了马车,一路步行入城。
公主目送着,直至他挺拔如劲松的背影淹没于出入城的人潮中,才收回目光,吩咐车夫重新启程。
下月初八便是她的生辰,时日无多,她要让今年的生辰宴比往年更为热闹。
马车刚抵达公主府,陈宝德在廊庑之下翘首相迎,报信的侍从忙不迭上前禀告刚从宫中传出的消息。
“公主,圣人下旨封晋王庶孙女为康城公主,下嫁吐蕃赞普。”
赵嘉容不疾不徐地自马车中移步而出,搭着陈宝德的手,踩着脚踏下车,闻言身形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