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谢青崖在公主府的厨房里洗手做羹汤,陈宝德在一旁盯贼似的盯着他。
谢青崖把梨洗净了,去皮时手法生疏僵硬,险些把手划破了。
引来陈宝德好一番嘲笑:“杂家真是想不通您这人,当初对公主百般不敬,避之不及,如今又来献什么殷勤?”
谢青崖闻言手上动作微顿,不搭理他,兀自循着记忆里母亲昭平县主给他熬梨汤的方子,把梨处理干净了,又切块去核。
待梨肉、银耳、枸杞等好不容易下锅了,烟熏火燎里,他一面翻动着梨汤,一面出声问:“公主这咳疾是先天的病症吗?这么些年喝了那么多汤药也没点起色,不如换个太医的方子试试?”
“可别,公主只用钟太医的方子。哪里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病症,当年若不是钟太医妙手回春,公主恐怕活不过那年寒冬。”陈宝德面色沉肃起来。
谢青崖讶然不已:“哪年?出了何事?”
“太元六年。”陈宝德记忆犹新,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那年赵嘉容七岁,谢青崖也不过才九岁,还不曾入宫做皇子伴读,自然并未见过公主。
陈宝德压低声音道:“都是皇后殿下造的孽。杂家是真想不明白,都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孩子,一个视如贱草,一个捧若明珠。”
谢青崖眉心紧拧。他只知公主与皇后殿下不睦,与一母同胞的嫡亲皇弟也并不亲近,而对其中缘由知之甚少。
“太元六年……”他想起来了,“秦王出世?”
陈宝德瞥了他一眼,又道:“秦王乃是太元六年夏出生的,到那年冬已有半岁了。公主起初对这位同胞的皇弟怜爱不已——”
“因皇后殿下自打诞下秦王,精神比往日强多了,连带着对公主也算和颜悦色。毕竟往日向来是不管不问的,和宫女们同吃同住,半点公主的样子也无。”
这话说出去恐怕满京城之人皆不信,天底下谁人能欺负到靖安公主的头上去?就连谢青崖,与公主相识十来年,成婚三载,也从来只觉得公主生来便是如今这般盛气凌人的骄傲模样,没心没肺,嚣张恣意。
他忆起当年在三思殿前初见赵嘉容,也是冬日,她在殿前咳得撕心裂肺,闻声扭头望向他时,目光尖锐,隐隐带刺。
锅里翻腾起来,谢青崖猛地回过神,把灶间的火给灭了,呛了一身的烟。
陈宝德这时没心情嘲笑他了,他陷入回忆中,自顾自絮絮叨叨:“那日公主拿着自个儿做的小鼓逗秦王玩,学着乳母的姿势去抱他,哪知秦王忽然啼哭,吓了她一跳,手上下意识一松,险些不慎摔了秦王——那一幕恰巧被皇后殿下撞见,当即狠狠扇了公主一巴掌,又让人将公主关到偏殿里去,不准人给她送吃食。”
陈宝德鼻子一酸,有些哽咽:“那年公主才七岁,本就瘦弱,连着几日油盐未进,又是酷寒的天,一下子便病倒了。奴婢去求皇后殿下去请太医……可皇后殿下一心以为公主是装病。”
谢青崖紧抿着唇,抬手盛了碗热气腾腾的梨汤,问:“圣人也不管吗?”
全京城的人提起如今的靖安公主,头一个冒出来的字句便是“甚得帝心”。
陈宝德偷偷翻了个白眼:“圣人平日连踏进清宁殿都不肯的,哪还管得着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