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半身子包裹在黑色外套里,淮月的外套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防水又暖和。
“还是这样子好看。”奈音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戳戳淮月:“我想有真正的腿嘛。”
淮月微笑,并不答应。
要是其它的要求便算了,可小奈音是人鱼,没有鱼尾便无法生活在水里。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做出一次性小药丸,吃下去能够令鱼尾变成腿,短暂地在房间里跑跑跳跳,沾上海水后又会重新变回鱼尾。
奈音的提议被轻描淡写揭过。
她心情又坏了起来,想找个理由耍小性子。
还没等她酝酿好情绪,淮月先一步开口,说的话没头没尾:“小奈音,你说那些被选来做祭品的女孩子,会恨她们的家人吗?”
“?”
话题转变太快她没听明白,一时忘了还要生气,就那么懵懂地看着他。
奈音想,淮月果然是在为海神祭生气,可以理解,她也不喜欢那些拿人命搞活祭的同族。
她在垫了三张软垫的石椅上坐下,懒懒地撑着下巴:“这还用问嘛,当然会。”
还好她不会遇到这种事。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是最受宠的小公主,虽然母后早亡,但父皇和三个姐姐都很疼爱她。
离开国都后有淮月在,所以哪怕被齐路骗,差点被人鱼们绑架,她都没在怕的。
危险这种东西从来都离她好远好远。
淮月脸上挂着独特的‘对奈音专用微笑表情’,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起来有些虚弱,像一块裂了缝的极冰,从骨子里渗出丝丝寒意。
“厨房里有桂花糕和水晶虾仁,饿了可以直接吃。”淮月身形摇晃了一下,好在及时扶着墙才没有站立不稳,感受到奈音担心的目光,他无所谓地笑笑:“或许是这几天累了,我去休息会。”
见淮月一副生了病的样子,奈音主动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脆生生地说:“哪里不舒服嘛?”
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小时好像生了一场大病,淮月也守在身边照顾了她好久。
“不用。”淮月推开她:“不要跟来。”
他说着,闪身钻进一片黑雾里。
奈音刚变乖一小下下,瞬间被打回原形。
她觉得委屈,自己明明是在关心他的。
哼,什么态度。
她有小情绪了,不再理淮月,赌气地抱着软垫回到自己卧房。
还要用灵力把门反锁再反锁。
*
门的那边,淮月在黑雾中剧烈地喘息。
这里是独特的空间,只有他自己一人能进来。
他薄唇紧闭,发丝沾了些水珠,黑色衣袍下的肋骨处多了十几颗密密麻麻的小孔,像一根看不见的线从前胸穿到后背,却不见半点血。
淮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无法愈合的伤痕。
他几乎不会受伤,所以还挺新奇。
人鱼们认为他是海神,实际上——他并不是。
不如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
淮月只知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九州之上的繁华荣辱与王朝更迭,都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
千万年来,他一直平静地注视着这片大地,和大地上沉浮着的人民——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
他不可以沾染上因果。
淮月抬手,空荡荡的空间里瞬间浮现数不清的红线,有十几根线原本绵延无尽,却被他凭空硬生生剪断。
他擅自出手改变了今日那些人鱼的命运。
而命运如约报复了他。
淮月一只手捂住胸口,背靠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下次不要再这样冲动了。
他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