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心里的鄙夷甚浓,但并未表现在脸上,笑道:“银票宝钞共二千二百两,这几件首饰是成婚时,我丈夫送我的,只贵不贱,绝对超出八百两了。”
玉珠心紧张得砰砰直跳,急切道:“还请先生告知我女儿的下落!”
吴十三哪里晓得,当然,他可不会对这只笨头鱼说实话,反而冷笑数声,喝了几口清水,手撑着桌子沿儿慢慢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袁玉珠,“看来夫人的诚意还是不够,我说了三千两银子,那就是三千两银子,您拿首饰充数,这是糊弄鄙人么?”
说罢这话,吴十三抓起自己的长剑,就要走。
袁玉珠见状,忙张开双臂拦住。“先生,先生求您通融通融,我在深闺里住着,实在是拿不到现银,这些还都是我背着我丈夫东拼西凑的。”
“滚开。”吴十三拔出剑,吓唬女人,做他们这行的哪个是好相与好通融的,必须得坐地起价宰这些愚蠢贵妇,“不好意思啊夫人,鉴于你的态度,我觉得咱们得涨涨价,五千两,要么就免谈。”
“什么?”袁玉珠顿时愣住。
“当然了,你也可以拒绝与我做生意嘛。”吴十三嗤笑了声,高昂起下巴,笑得天真,话却诛心,“我要是你,我就不找女儿了,不过一个孩子而已,这世道,冻死饿死的还少了?卖进窑子里当妓.女的还少了?你和你丈夫再生一个嘛。”
“那怎么行。”袁玉珠心痛的毛病又犯了,她手紧紧捂住胸口,急得呼吸都急促了,吴十三那番话如同刀子般,一下下扎在她心上,她不是没想过,梅家人深恨陈家,万一作践女儿怎么办。
“她就是她,没人可以取代的,”袁玉珠泪流满面,这两年,每每与荫棠同房后,她都会喝避子汤,哪怕知道荫棠身子伤了,不太可能会让女人怀孕,但她还是怕那个意外发生。
袁玉珠噗通一声跪倒在吴十三面前,抓住男人衣裳,仰头看着他:“先生,求您通融一下好么?我不会再生孩子了,我就这么一个,您也有母亲,求您同情下一个可怜的母亲好不好。”
吴十三一把扯走下裳,他是极乐楼最无耻狠辣杀手,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同情心,如此才不会因感情而误事。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甚至还强挤出几滴泪,揉了揉眼睛,俯身将女人扶起。
这时候,他应该以退为进,只将价钱抬高一千两,如此就彻底将她拿捏在手心了,可真他娘的见了鬼了,他居然不敢直视袁玉珠的双眼,而且那瞬间,他竟生出股自惭形秽的感觉,在这女人面前,他觉得自己很肮脏,不配与她站在一起。
“好。”吴十三眉梢一挑,“下不为例,这银子我就收下了。”说话间,吴十三去拿那个盒子。
“先生!”袁玉珠急得忙按住木匣上,她其实在来之前,原本是想和这个杀手玩个策略,先付一千五,找到女儿后付剩下的银子,可他这般,她不敢了。“先生,您、您真能找到孩子么?”
吴十三心里腹诽,估计早死在那个阴沟了,找到就见鬼了。
他冷笑了声,松开木匣,坐回到长凳上,斯条慢理地饮水,“除了信我,夫人还有旁的选择么?您放心,极乐楼童叟无欺,招牌在那儿呢,旁的不说,五年前我们接了宫里一份单子,追杀从深宫逃出来的一个太监,那太监身上藏着秘密,已经大隐隐于市十几年,还是被我极乐楼找到,”
吴十三手成刀状,狞笑:“拿着他的狗头去京城,换了一万两!”
袁玉珠心里仍惴惴不安,坐回到凳子上,紧张道:“先生能不能多说一点我女儿和梅家的细节,好让妾身安心。”
吴十三拒绝:“不可以,极乐楼密档不能外泄,我说了给你找,那肯定会找。”
袁玉珠急道:“什么时候?多久能找回来?”
“哼。”吴十三手按住胸膛的伤口,有些恼了,“要想马儿跑得快,总得给马儿吃好草罢,夫人请放心,鄙人手下有数位能人好手,待我伤好一些了,就出发。”
“好、好,我相信你。”袁玉珠重重地点头,望着自己双手,强忍着心疼,默默垂泪。
吴十三高兴极了,瞧,不费吹灰之力就赚到三千余两,今晚他就能撤了,为你找女儿?想得美!
到底占了人家好大的便宜,吴十三觉得自己应该善良点,于是掏出帕子,给袁玉珠递过去,想了想,放柔了语气:“夫人也不要太伤心了,嗯,可能我是个异邦人,不太明白为什么你那般在乎孩子。”
袁玉珠擦去泪,抿了抿唇,强笑道:“无怪先生不理解,等将来你做了爹爹后,就明白了。”
玉珠长叹了口气,悲从中来,又想起两年前的事,女人哽咽不已,手比了个大小,“她就这么大点儿,刚生出来时,身上干干净净的,没什么胎脂,是个特别漂亮的孩子,哭得很响亮,一出生就会吃奶,可、可我却没喂养她几日……”
吴十三忽然想捉弄下这个怨妇,他狎昵一笑,伸出手,指头戳了下女人丰满的乳,眨巴着眼问:“是在这里吃?”
“你做什么!”袁玉珠瞬间大怒,立马站起来,扬手就要打这个登徒子一耳光,可这时,她看见男人眼里似乎含泪,孩子般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你、你怎么了?”
“对不起。”吴十三面上难过,心里却在嘲笑,毫无廉耻地说着谎:“我从小就被爹娘抛弃了,我、我一直渴望有个娘能对我好。”
这巴掌,袁玉珠怎么都打不下去了。
她一点都不想碰这个杀手,可破天荒地,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从前的事已经过去了,先生要往前看,不要再想了,日后你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会很幸福的。”
“嗯。”吴十三顺从地点点头。
他想问问这个女人,有家庭是什么样的?每天面对同一个男人,会不会厌烦?到底什么是幸福?
可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阵敲门声。
张福伯沉厚的声音响起,催着袁玉珠:“夫人,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二爷今儿让魏王府那个厨子做蟹油蒸蛋,特特说他赶酉时就回家,要跟您一起用饭,老奴怕再逗留,晚回去二爷会起疑,您若是说完话,咱就走吧。”
袁玉珠应了声,蹲身给吴十三见了一礼,柔声道:“妾身明儿再出来给先生送些补身汤药,您好好休息。”
说罢这话,袁玉珠轻移莲步,带着婢女离开了禅房。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明艳绝伦的美人走了,屋里仿佛顿时失了颜色,又恢复了清冷寡淡。
吴十三盯着门的方向,不满地撇撇嘴,瞅了眼桌上已经冷掉的饭,失落地嘟囔了声:“陪丈夫用饭比找女儿还重要?我话还没问完,你怎么就走了,没礼貌,真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