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意抬眼发现撞到自己的竟然是陈盼之。

他下意识地低头躲闪，甚至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帽子。

他最不愿意的，就是让陈盼之看见自己这幅样子！这幅颓唐失意的样子！

陈盼之堪堪要开口，萧意却因为这还没说出口的一句话紧张得抓紧了推车的扶手。

此刻的他，没有丝毫的信心和脸面去承受来自陈盼之的任何一点点过问，哪怕仅仅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

萧意心里发苦：拜托请你不要问我过得好不好，难道还不够显而易见吗？

好在徐瑗的呼喊声及时拯救了萧意。

徐瑗抱了好几瓶饮料却找不到陈盼之，只好出声来唤：“表姐！你在哪里！”

陈盼之听到徐瑗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然而，就在她这一扭头的两秒间，萧意却抓紧机会推着车疾走而去。

只听耳边有脚步生风，再扭回头来，原本立在陈盼之面前的人和车都已不见。

远处那个仓皇离开的背影越来越小……

陈盼之低低地问自己：“那真的是萧意吗？”

直到徐瑗跑过来碰了碰自己的胳膊，陈盼之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眼前还是那半车杂物、几排货架，仿佛刚才那一场慌乱的偶遇丝毫未曾发生过一样。

徐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旧兴致高昂地拉着陈盼之在花花绿绿的零食间挑挑拣拣。

陈盼之却再也没有了专注采买的心思。

萧那茫然失措的样子、郁郁寡欢的神情总是闪现在她的脑海里。

超市里人流不断，人人都在挑衣选食，人人都在装点生活，只有萧意不是。

喧闹的人群中，他是唯一的孤独者。

只推了一车的啤酒，他像个深陷在泥淖里却不再挣扎的人。

陈盼之忍不住揣测，究竟发生了什么，萧意要买这么多的酒？

她还记得那天夜里，萧意的手机屏幕闪闪发光，屏幕上的一双人，笑得那样甜。

茫茫人海相遇又如何，你早就不再需要我的关心。

十年的时间足够漫长，漫长得足够让好些道理在心里越辨越明。

她明白自己不应该再回头去看往事，只是有时愁肠作祟、心自神伤并由不得人。

不过，她正在努力地往前走。

直到在烧烤店里坐下时，陈盼之还有些兴致缺缺，还不如已经在学校吃过一轮晚饭的徐瑗胃口好。

徐瑗同学对表姐老是走神的状态非常不满意，在一盘红柳枝穿起的烤羊肉里挑了最漂亮的一串，举到陈盼之面前晃来晃去。

肥瘦相间的羊肉滋滋地冒着油花，店家秘制的香料在羊油的浸润和高温的逼炼下迸发出成倍的香气，直直钻进陈盼之的鼻孔里，唤醒了她本就空空如也的肠胃。

陈盼之回神，果断接过徐圆圆同学的进献。

两牙轻咬，柳枝抽出，鲜咸又略带回甜的肉汁从酥脆的表面纤维中蹦出，溢满口腔，大块的丰美羊肉在白齿间被反复翻转，直至鲜羊的精华被完全释放后，才甘心一口咽下。

烟火人间，这才是真正让人牵肠挂肚的魔鬼。

徐瑗看表姐吃得满足，这才促狭又期待得准备撬开她表姐的嘴：“表姐啊，你最近是不是，恩，有情况！”

陈盼之差点被呛了一口，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人问她这种话了，她最近看起来很像有情况的样子吗？？？

“有什么？没有！”

徐圆圆的表情颇为遗憾：“诶，我以为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才会像你这样频频走神。”

半大孩子故作深沉的样子让人好笑，陈盼之打趣说：“圆圆，我要是有对象的话，就没有档期请你吃烧烤了哟～”

徐圆圆状似苦恼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双手郑重地递了一串烤韭菜给陈盼之：“表姐，那你还是晚点谈吧。”

“哈哈哈！！！”陈盼之好不得意。

“那你刚才是怎么了？”徐瑗平常大大咧咧的，但其实也有细心的时候。

邻桌的一群人正推杯换盏。

陈盼之看着他们热闹地添杯，又想起萧意在超市里独自买酒的身影，用签签戳了戳自己面前的烤韭菜，缓缓地回答：“刚才…碰到了熟人。”

陈盼之盯着菜的眼神又开始放空，徐瑗知道她不该再继续问。

只可惜，徐瑗实在不是一个能压抑住自己天性的孩子，她憋了又憋，晚上和陈盼之躺在一个被窝里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和她表姐咬耳朵：“表姐表姐，你真的没谈过吗？？？”“一个都没有吗？？？”“你喜欢什么样的？？？”“玄彬那样的你喜欢吗？？？”

徐瑗的这几句追问已经循环了好几遍，陈盼之原本一肚子的沉溺于往事的惆怅都被她打了个散。

直到夜深了，徐瑗在她耳边的说话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困时候，她表姐才久久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悠悠地轻轻回答：

“没谈过，但是，有过一个，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但其实，只要陈盼之起身往窗边走两步，拨开帘子往下望，就能看见她年少时的那个心上人，此刻正坐在她家楼下的石凳上，脚边放了两兜啤酒，一口又一口地，喝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