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璧虽时不时派人清理打扫,但从没带谢幸安来过。
等他推门进入时,就看见排成列,齐整得跟白菜一样的小厮跟丫鬟,冲着他喊“公子”,俯身就拜。
谢幸安摆摆手,只觉得吵闹聒噪,冷声道:“你们走吧,去跟张迟锦说,我用不着人伺候。”
为首的一个小厮胆子大一些,讪讪回话说:“可是公子,我们都卖身到此处了啊,都是……走不了的。”
北辰的确有明文规定,凡下人明确到被卖到某一府邸,那便归此处的主人所有,不管是自行离开还是被赶出去,都被会当做不忠。
一整排白菜又跪下苦求,谢幸安千万别把他们扫地出门了。
“行了,那你们便留下罢,差事一概听赵伯安排。”
谢幸安如今虽然落魄得狗屁都不是,但他的那股子气度简直像是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不容人不屈服。
赵伯赶紧道了声“好”,屁颠颠地跟在谢幸安身后:“少爷,晚膳备好了,您去哪儿?”
谢幸安负手走得飞快:“不吃了,你自己用吧。”
可等谢幸安绕着正厅走了半圈,他才发现自己压根不认识这别庄的路。他不尴不尬地扭过头,点了才回过话的小厮:“那个,你给我带路去祠堂吧。”
“好嘞!”
谢幸安这几年淹蹇于穷困是不错,但起码把他爹娘的牌位还是照看得极好的,他这回看见两个牌位都略无磕碰才放了心,日常敬上一炷香后,就被小厮领着回了卧房。
“奴婢给公子宽衣。”
两个丫鬟才将将碰到谢幸安的衣带,他就耳根滚烫,一脸惊悚地后退了好几步,甚至腰撞到了桌角,他都顾不上疼,轻声吩咐着:“不必,用不着,我不习惯。你们……退下吧。”
收到主子的三连拒绝后,眼看谢幸安一脸严肃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丫鬟们也不想刚入府就被拿来开刀,领了命就退出卧房。
遥想当年谢璧还在时,谢幸安的生母姚氏管得极严,谢璧房中根本都没个近身的丫鬟,谢幸安子承父命,也有个被丫鬟一碰就别扭的毛病。
等谢幸安好不容易平定下来,想着这回总能掀被入眠,安生一会儿时,发现被筒里竟还藏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个面容妖媚的女子,半裹着锦衾,正含情脉脉……呸,挤眉弄眼地盯着他。
女子半露着香肩,正想把被褥从未着寸缕的身上脱下,哪知道一抬眼,她就看见谢幸安直接推开门,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怎么了这是?屁股着火了?还是把她当刺客了?
女子简直一头雾水,试探地娇声喊着:“公子……您无事吧?奴婢蓉娘,奉张公子之命,前来伺候您歇息的。”
谢幸安声音颤颤道:“我不用,你走吧!”
蓉娘越发委屈道:“可公子,蓉娘已卖身于此,无处可去了啊。”
“那也不用!”
蓉娘仍不放弃,接着试探道:“蓉娘已卖身给府里,公子若不用蓉娘伺候,可能给蓉娘另外安排份差事?”
“公子?”
蓉娘等了半晌,终于等到站在院里的谢幸安回了一句:“那你就去后院……后厨吧!”
蓉娘:……
她一个被娇养得细皮嫩肉,就指望着服侍贵人上位的头牌花魁,这辈子最丢人的时刻,就在于此了。
但谢幸安说的话她也不敢不依,只能裹好了身上的被褥,费劲吧啦地下了床,甚至连她差点摔倒在地上,带着嘤嘤哭泣痛呼了一声后,外边的谢幸安都是毫无反应。
直到听见蓉娘出门的动静,谢幸安才突然喊了一声:“等等,站住。”
蓉娘心里暗喜,莫不是要留下她了?
谢幸安依旧没转过身,站得和院里的翠竹一样笔直,他问道:“房里可还有别人?”
蓉娘如实道:“再无人了。”
“好,那你便走吧。”
蓉娘一阵发抖,身上的被褥简直都要抓不住。
谢幸安站在卧房门外,探进头仔细扫视了一圈,确认了桌下床下都没人了后,才敢踱了进去。
他刚想把沾着脂粉味的床褥掀翻,迎面就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纸条。
张迟锦其实胸无点墨,大字不认识多少,谢幸安挨个扫过去,拼凑在一起才看清楚写的是什么东西:
春宵一刻值千金,幸安,惊不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