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浓,一抹银白月光落下来,洒在她们中央。
李清圆捂着手,肩膀微微瑟缩。空气中的信香气味已经变淡,她们也从最初的燥热无力中解脱。
她看着薄薄一片月光,和被月光照亮的雪白衣摆。
隔半晌,轻轻说:“顾夜山。”
没人回应。
黑暗中一片缄默。
李清圆声音拔高了些,“顾夜山?”
许久,黑暗里才传来顾夜山低弱沙哑的嗓音,“公主,何事唤臣?”
李清圆抱着膝盖,说:“你和我说一下燕国的事吧。”
离开故土,被迫远嫁,看上去再风光,她心里还是不安又寂寞。
她悄悄挪了下身体,往顾夜山身旁靠了靠。
顾夜山似是看破她的小心思,低低笑了声,“燕国,不也是那个样子,一样的山、一样的水,没有别的不同。”
李清圆心想,这人口口声声忠君,结果话里话外,听上去对燕国毫无感情。她扯了扯裙子,裙摆窸窣滑过石块,掩住她悄悄挪近的声音。
“我听说燕国有很多山海兽,还用人祭?”她扁扁嘴,“用活人祭祀,好野蛮哦。”
等了许久,依旧没有等到顾夜山回话。
李清圆拔高声音,又喊了句:“顾夜山?”她眨眨眼,“狗东西?”
黑暗中没有再传来顾夜山的狗言狗语,李清圆蹙紧秀眉,呆呆坐了一会,抬眸定定望着阴影。半晌,她蹑手蹑脚直起身体,来到顾夜山面前。
女人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偏着头靠在石壁上。
李清圆又轻声喊了句她的名字,没有喊醒顾夜山后,便慢慢蹲下来,凝视着顾夜山的睡颜。
顾夜山侧对着她,侧脸轮廓流丽,尖尖下巴微抬,脖颈苍白而修长。
她合着眸,深黑的眉蹙着,羽睫颤抖,似是陷入场无法醒来的梦魇中。
李清圆目光落在那截苍白的脖颈上,心想,原来她的脖子和别人女孩一样,这么细、这么白。只要伸手扼住,就能轻易杀死这个燕国的杀神。
在顾夜山醒时,是不会露出这样脆弱情态的。
李清圆情不自禁凑近,绵密的吐息拂过顾夜山的脸,拂动深黑的发。她望着这张脸半晌,忽而想到什么,低下头,握住顾夜山垂在地上的右手。
她的手也很纤细,不像其他乾阳粗糙,而是修长如玉,指节分明。
李清圆像做贼似的,看了眼顾夜山,悄悄挽起她的袖子。
袖子一点点往上卷起,重叠的新伤旧伤撞入眼帘,李清圆轻轻抽口气,心脏涌上一丝淡淡的抽疼。
她知道,顾夜山是燕国最年轻的上将,征伐沙场是职责,受伤于她而言是寻常事,也许还算荣誉的证明。
李清圆抿抿粉红的嘴角,又想,可她现在看上去也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看上去像只是个普通的年轻女子,是哪个母亲的女儿。
顾夜山总说起她的娘,也不知道她娘看见这些伤,该有多心疼。她娘就不念叨她两句的嘛?
李清圆轻轻握住因无力而垂下的手,卷起灰扑扑的袖子,时不时心虚地抬眸望。
昏睡的人乖乖闭着眼睛,羽睫掩住锐利又风流的眼睛,苍白的唇微抿,显得很乖。
李清圆见她这幅模样,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翘,轻声说:“嚯,大将军也没多威风嘛。”
垂下眸,笑意僵滞在脸上,她的身体瑟缩了下,下意识松手。
顾夜山的手腕直直跌落,重新摔在地上,苍白的手指张着,没有生命的质感。
李清圆咬着唇,目光再次往下,定定看着顾夜山的手腕。
苍白的手腕上,有道横贯的伤口。显然是旧伤,已经变成粉白的凸起,蛇般蜿蜒在冷色肌肤上。
但令李清圆心惊的却不是如此,而是在这道伤往上,还有密密麻麻数道这样的旧伤。下手很狠,横贯手腕,只是看着旧疤,就令人触目惊心。
难怪白天的时候,顾夜山让她不要看了。
一瞬间,李清圆脑中涌过许多疑问。
谁能这样伤到燕国的上将?
她望向昏昏沉睡的女人,眼神里添了些不自觉的同情。遇到顾夜山前,她听说这位小将军家中三代太尉,战功赫赫,素来为燕王倚重,是标准是世勋显贵。
天衢城中遇见时,她以为这乾阳不过是和天衢其他人一样,是个浪荡风流的纨绔。
——直到现在。
李清圆重新握住顾夜山的手,指尖描过一道道狰狞的伤痕。
她想,这和她在天衢认识的乾阳都不相同,是真正的将军呀。
这样想着,少女的头越凑越低,如受蛊惑,蜻蜓点水般,轻轻在粉白狰狞的伤疤上,用唇点了一下。
伤疤看上去可怕,但唇触碰上去时,发现这里的肉嫩又软。
李清圆瞪大了眼睛,突然想舔一舔软肉的味道。
没等她实施,下巴突然传来剧痛。
两根纤细苍白的手指扼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往上看。
李清圆仰起脸,对上女人暗沉沉的瞳孔。
心湖蓦地乱起来,荡开道道涟漪。她急促地喘息,慌张辩解:“我、我只是看看你的伤口好了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干。”
顾夜山不说话,只是沉沉望着她。
李清圆这时发现不对劲,顾夜山的脸色很苍白,只有双颊漫开不正常的绯红。李清圆下意识颤了颤,脸也跟着红起来,骂道:“狗东西,你又要干嘛,不许想那些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