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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均拿着一张厚的干毛巾跑来给盛酒梨开门,却见她身前没湿,倒是后背被雨淋了一片,脸也是,李怀均赶紧用干毛巾擦去她脸上的水渍,拉开鞋柜找出来一双凉拖给她穿,“明天就要去新学校报道,可不能感冒了,快回房间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妈去给你放热水,洗个热水澡驱驱寒气,对了,光顾着给你做晚饭,忘了得把你箱子里的衣服先拿出来晾晾,哎我这记性......”

盛酒梨站着没动,双臂抱在怀里像是在护着什么东西,她目光静寂地看着走到堆满纸箱难以落脚的客厅,忙前忙后给她找衣服的李怀均,头发裹成一团用长竹筷固定在后脑勺上,依稀掺有几根银丝在其中,背影相较从前而言,因为操劳而愈发干瘦。

可美人不迟暮,即使李怀均穿的衣裤略显古旧,身前的围裙也洗得发白,李怀均的气质和体态仍然优雅端庄,与这个空间拥挤家具老式,甚至还能闻到一股子霉味的新家格格不入。

盛酒梨抓抓衣服,慢慢汲着拖鞋走过去喊住李怀均:“妈。”

李怀均转身,“嗯?是不是肚子饿了?”

盛酒梨摇了摇头,把丝毫没被雨淋湿的工资都塞到李怀均手里,语速缓慢道:“总共四千块,你拿去买一身新的衣服,我去洗澡了。”

说完,盛酒梨在自己的箱子里随便捡了套衣服,头也不回地跑向洗手间。

“梨梨......”

李怀均定在原地半晌,听着洗手间里传出来的水声,李怀均握钱的手一颤,偏头擦掉眼角的泪花,回厨房继续做饭。

......

原以为这个夜晚会平静地过去。

盛酒梨快速洗好热水澡在吹头发的时候,客厅突然起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烂了,紧接着是继父张晓国醉气熏天的喝止声。

“松手!老子叫你松手听见没?臭娘们!”

盛酒梨心头一抖,关掉吹风机,两步并作一步拉开门冲出来。

眼前阴暗的场景如潮水般,沉重地涌进她的眼睛里,令她感到无穷无尽的压抑和窒息,但她神色依旧镇定,没有大喊大叫,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看这一幕。

厨房门口的地板上盖着一口汤锅,锅里面的菜热气腾腾地撒落在地上,浓白色的汤汁顺着起壳的板面往低处流淌,好几个纸箱都被张晓国用蛮力拆坏弄烂,客厅一片狼藉。

而李怀均的右脸浮着一道巴掌印,头发凌乱不堪,似乎是被张晓国硬生生拖到客厅的,她狼狈地趴在地上,双手死死抓住张晓国的裤脚央求道:“那是梨梨辛苦赚来的,你不能拿去赌,还给我,还给我好不好?”

“还你妈老子还!”

张晓国挺着个圆溜溜的大肚腩,裤腰带挂到最后一个洞都险些兜不住,整个人是肥头大耳的模样,因为最近都泡在麻将馆里,黑眼圈跟两个水袋似的,有点瘾、君、子那意思。

张晓国往地上淬了一口恶痰,手里是盛酒梨的那四千块,他拍了两下骂道:“这个家属于老子,你们母女的钱也是老子的,老子拿点去花怎么了?!不要忘了是谁从那个破地方带你们来青川的,给老子滚开!”

张晓国蹲下身,单手揪住李怀均的衣领用蛮力给人丢去一旁,李怀均整个人直接撞上侧边还未开封收拾的纸箱,左额额角当即起了肿块。

就在张晓国抬脚还想踹李怀均的时候,盛酒梨攥紧衣角,淡淡地出声阻止:“钱给你。”

张晓国抬头醉醺醺地上下打量了站在洗手间门口的盛酒梨好几眼,然后扯着脸皮冷笑一声收回脚,满意地把钱揣进裤兜里,眼神和言语都充满着不怀好意,“还是女儿好,今晚爸肯定能翻本!赢钱了明天带你去弄头发,当年你妈就是靠这一头漂亮的头发进的张家,爸给你搞香喷喷的,又好看又好闻的那种。”

说完,张晓国沉醉地闻一口空气,转身朝门口一边走一边吹起了口哨,离开后,这个满目杂乱的家才暂时恢复平静。

盛酒梨跑过来扶起李怀均去沙发上坐,什么话也没说,她四处扫了眼,在一堆杂物中间翻出药箱,打开,找到祛瘀活血的药膏,一点一点轻轻地涂在李怀均红肿的左额上。

她对家里这种状况早就习以为常,便没表现出太多情绪来,语气十分沉闷平静,“还有别的地方需要擦吗?”

李怀均摇摇头,红着眼睛抓住盛酒梨的手腕,歉疚地说:“梨梨,对不起......”

“没事,钱再赚回来就行了,”盛酒梨面无表情,继续小心地把药膏抹匀后,起身去厨房,“我来做饭吧,你休息。”

*

今晚因为要收拾行李和屋子,忙到近一点钟,盛酒梨才上床睡觉。

半夜的时候,盛酒梨被梦中张晓国那张突然出现的肥脸吓醒,想起张晓国离家前盯她的眼神,还有那些话,心里猛然间翻江倒海起来,只觉一阵又一阵地犯恶心。

盛酒梨捂着嘴下床,光脚就往房间外奔。

她在洗手间的抽屉里翻出一把剪刀,看着妆镜里垂坠在胸前的浓密顺泽的长发,她毫不犹豫地全部抓起来,然后刀锋对准耳垂那里,一剪子剪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盛酒梨背着书包很早就出门了。

近些年来政府大力发展城南作为青川市第二经济片区,青川最好的一所中学就坐落在这边。

她此次转进的新学校就是青川一中,鲤鱼巷恰巧离得不远,过去也就五个公交站的距离。

九月初秋,早上的风要比以往凉了些许。

盛酒梨只裹着一件薄款连帽卫衣提前二十分钟到校,不早不晚,正赶上入校高峰期,盛酒梨拉好衣帽随着人流走进校园。

昨晚她没把握好剪刀的角度,刘海被她剪成了狗啃式,薄薄一层压在帽檐外,晃悠悠地随风在额前飘动,周围有不少猎奇的目光寻过来。

一中的整体构造很简约,进门就是个景观广场,有座由假山和翠竹组合的不规则喷泉台,在它后边不远处,最高最为庄严肃穆的那栋建筑物就是学校办公大楼。

大楼左边宽一些的那条路是停车场和操场的方向,右侧则开辟出另一条种满枫树的玉枫大道,直通各个年级的教学楼。

青川一中的早课在七点半准时开始,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往玉枫大道那边赶,盛酒梨从队伍里剥离出来,一个人绕过喷泉台,往办公大楼门口去。

快到的时候,一个挂着银链的魔方从台阶上滚落下来,稳稳当当地撞向盛酒梨的帆布鞋鞋尖,停住。

盛酒梨也下意识停了脚步,一阵初秋早风随之掠过,好不凉爽,激得她裸、露在外的那一小截脚踝不禁颤了颤。

紧接着在只有五层的台阶之上,传来一道略显沉稳浑厚的男生嗓音,听起来很亲和随意,“同学你好,能帮忙捡一下吗?”

盛酒梨循声抬头,一个剪着碎盖的男生正挥手冲她自来熟地笑,而旁边有个更惹眼的短寸。

这家伙单手勾着书包和深蓝校服外套一起挂在左肩,一副未睡醒的懒散模样,打了两声哈欠,目光慢悠悠地随魔方移到盛酒梨的狗啃刘海。

他身量是少年独有的薄瘦挺拔,周正的五官线条感流畅,但他浓邃分明的眉眼单拎出来看会有些凶,若不是天生生着一张微笑唇,略显自然上翘的唇角将那些凶色抹掉了大半,倒真是了那生人勿近的主儿。

盛酒梨失神片刻,很快收回眼神来,她垂眸瞥了瞥魔方,径自抬脚从上面跨了过去,然后表情毫无波澜地踩上台阶,进了办公大楼的门。

碎盖丁衍歪头迷惑地看向徐晋渊,“这么高冷的吗?”

“谁知道呢。”

徐晋渊又打了个哈欠,余光落在那道拐进办公楼的瘦影上,莫名停顿一瞬,便走下台阶捡起他刚买的打火机,揣进裤兜里就往玉枫大道那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