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大主教是一位虔诚、善良而且博学的光明信徒,深悉神学的他证明了赵不凡没有更改过任何书籍或文化,又因为大多数民众缺乏知识基础,谁都无法在短期内给他们讲明白神学的内涵,或者说信仰的起源和差异,所以克劳德大主教选择亲自为赵不凡担保,表示他早就已经是虔诚的光明信徒。
随后拉奥迪赛迎来一场血腥的清洗,凡是参与这件事,并且在利特主教那里收取过利益的人通通都被处死,不管是什么身份,也不管是什么原因,而且余怒未消的赵不凡决定在城邦各地兴建一百所基础学校,实行免费入学,所需资金和资源全部由总督府提供。
虽然这个决策会给财政带来巨大压力,但心有余悸的城邦官员们没有反对,也没有人敢反对。
很多临近毕业的拉奥迪赛学生被拉来承担这项重任,赵不凡亲自把他们召集起来做思想工作,叮嘱他们要有序开展历史、思想、文化等方方面面的传播,进一步推动和普及文艺复兴,开阔拉奥迪赛民众的眼界和沉淀基础知识,不说探索和发展,至少要先摆脱普遍的愚昧和无知。
大半年之后,远在亚平宁半岛的查理、罗尔夫和雷德同样开始跟着学,他们不仅大量开办学校,还给所有传播知识和文化的人提供优待,例如减少部分相关产品的税收和支持建立相关产业。
十二世纪初的这场文艺复兴自此不再局限于贵族和富人,它渐渐开始向底层民众渗透,而且它极大地拓展了商业市场,绘画工具,雕刻工具、艺术品、书籍、乐器……大量新需求和新商品开始出现,地中海的经济发展彷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快,拉奥迪赛大学甚至兴建起地中海第一家报社和地中海最大的艺术展演厅,签约培养了很多优秀的吟游诗人、舞蹈团体和戏剧表演家。
文化的传承和突破推动了民众的思想进步,思想的进步推动了技术的发展,技术的发展带来经济的突破,经济的突破又为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奠定条件。
拉奥迪赛、热那亚、比萨和威尼斯迅速成为地中海人口最稠密的国度,也是最富有的国度,伴随而来的还有军力的强盛。
神赐的总督里洛、神赐的公主尤西亚、天堂爵士查理、光明圣骑士罗尔夫、米迦勒之光莱翁、无冕之王雷德……六个奇怪的称号已经不只是在部分地区传播,而是响遍整片欧罗巴大陆,甚至连法蒂玛帝国、阿伯帝国和塞尔柱帝国的民众都在偷偷讲述他们的故事。
1139年1月,离开大宋已经有17年的赵不凡不顾所有人阻拦,毅然辞去了总督职务,坐镇奇里乞亚的莱翁被迫回到拉奥迪赛担任第三任总督。
拉奥迪赛的官员和民众认为赵不凡是在计较当年的事,慌忙在港口附近的大广场修建起两座巨大的雕像,左侧是穿着宽袍和作战靴的赵不凡,右侧是同样凝视天空的尤西亚,而后数万民众把赵不凡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高举着标语请求他重新担任总督。
赵不凡含笑婉拒,但没有解释原因,仅有很少的人猜到他已经决定启程返回东方。
魏乘风的久久未归没有动摇他的决心,他决定亲自探索新航路。
1139年6月8日,准备充分的赵不凡秘密召来了愿意追随他探险的人,尽管人数很少,船只也只有一艘拉奥迪赛圆船,但他仍是义无反顾,哪知就在他迎着朝阳走出家门的时候,一名卫兵突然跑来报知一个惊人的消息——魏乘风抵达了拉奥迪赛。
赵不凡顾不得多想,慌忙带着尤西亚赶赴码头,等到在岸边看到两鬓斑白的魏乘风,他已是激动到声音都在颤抖:“你们成功回到了大宋,对么?”
“嗯!”略显老态的魏乘风同样激动,甚至比赵不凡更激动,而且他的眼睛里蕴藏着浓到化不开的悲痛。“我们回到了大宋,但……但……”
“你想说什么?”赵不凡紧紧握住了拳头。“琏儿……琏儿……好么?大家……大家……好么?”
魏乘风满是皱纹的眼角渐渐湿润,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尤西亚,最终用宋语哽咽着说:“王爷!大家托我给你带了些东西!”
“东西在哪里?”赵不凡急声追问。
“就在旁边的沙滩,那边比较宽敞,应该能放得下。”
“好!”
看到向来勇敢坚强的魏乘风情绪失控,赵不凡心里升起很不好的预感,便是手心都溢出汗水。尤西亚感受到他的慌张,立刻就紧紧拉住他的手。
沙滩上站着好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战士,他们都是跟随魏乘风探险的成员,其中有五人是当年残存的云海军战士,他们正抱着一捆厚厚的绢布,厚到一个人根本抱不下。
“王爷!”泪流满面的刘震看了一眼尤西亚,眼神略带歉意,但很快又变得坚定。“兄弟们!给王爷送信!”
“是!”
五名云海军战士流着泪发出了嘶喊,他们在拉奥迪赛战士的帮助下把绢布立了起来,然后牵住一头缓缓拉开。
“姓名?”
海风轻柔地吹来,写满名字的绢布慢慢开始飘动,越拉越长,越拉越长,越拉越长,彷如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阳光温柔地洒落,写满名字的绢布渐渐变得刺眼,越来越亮,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好似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沙哑的歌声随之响起,魏乘风和五名云海军战士唱响了凄婉的哀歌。
那是蕴含着东方韵律的声音。
那是隐藏着神秘的呼唤。
空灵而又悠远。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伴随着《诗经·击鼓》的咏唱声,赵不凡的瞳孔渐渐放大,因为他看到了很多很多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怎么数都数不清的名字——北军将士。
“王爷!”
魏乘风发出声嘶力竭的悲吼。
“你的儿郎……没有屈服!”
“他们至死没有屈服!”
“他们至死都在呼唤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说的!”
“你告诉他们的!”
“你亲口告诉他们的!”
“他们为此付出了一切!”
“你说过要带着他们一起振兴华夏!”
“你说过要带着他们一起脱离苦难!”
“你说的……华夏儿女,永世不屈!”
魏乘风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
刘震痛哭着打开一张绢帛。
“岳飞将军托我给王爷带来他在领军抗敌期间写下的一首诗: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韩世忠将军托我给王爷带一句话:王爷!你撒时候能回来,老子的兄弟都死绝了,但老子没有服的,半壁江山还守得住!”
“吴阶将军托我给王爷带一句话:王爷!北方的人死了至少三分之一,再不回来,你就谁都看不到了!”
“杨沂中将军托我给王爷带一句话:王爷!杨邦乂父子和陆登都阵亡了,独剩一个杨再兴,除了你和岳飞,真是没人管得住他!”
“刘锜将军托我给王爷带一句话:王爷!我爹死前叮嘱我要守到你回来,我真是不知道行不行!”
“刘光世将军托我给王爷带一句话:王爷!如今军中将领谁都不服谁,内斗得厉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所将军托……”
“张宪将军托……”
“…………”
“聚贤庄剑七托我给王爷带一句话:王爷!聚贤庄的兄弟要给大野报仇,就不等你号令了,我们先去消耗他们的兵力,到时候威武无敌的王爷再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朱链王妃托我给王爷带一句话:讨厌鬼!怎么不回家?”
“雪玲托我给王爷带句话:师兄!我以前的目标快要实现了,死了好多好多的人,但我不想大宋亡国灭种了,我的病快要治好了,而且我理解我爹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给他上香,好吗?”
“折月芝托我给王爷带话:弟弟!回来吧!我不揍你!”
猛烈的海风掀起了赵不凡额角的长发,他凝视着长达两百多米的绢帛,凝视着那些蝇头小字,情不自禁地低声自语:“我确实亲口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应该回去。”泪流满面的尤西亚扑到了赵不凡怀里,用尽一切力量搂着他强健的胸膛。“但你需要再给我半年。”
赵不凡静默许久,终是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