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寒走得很快,等宋新亭上来找阮秋时,人早就出了灵犀药堂,宋新亭看阮秋神情古怪,眉头也皱了起来,“又是他,他欺负你了?”
“没有……”阮秋语气迟疑,欺负倒是没有欺负,可是……
他又不好说沈灼寒调戏他。
话本上的沈灼寒明明不是这样的啊,他应该善良温和,勤奋刻苦,心中只有师尊一个人才对。
虽然只匆匆见过两次,也足够让阮秋看出来现实的沈灼寒与话本上不同,他一样聪明勤勉,人缘极好,只是这人似乎比话本上的形象要更加深沉,真像是一只小狐狸。
阮秋很快释然,人性是复杂的,即便这个世界只是话本,但这里的人都是活生生的,有些没有细写的东西大抵会自由发展吧?他便没再多想,当是沈灼寒又同他开玩笑。
“没事。”比起不熟悉的沈灼寒,阮秋更在意宋新亭对沈灼寒排斥防备的态度,他问:“哥哥,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位灵犀山的沈师弟?”
宋新亭却顾左右而言他,“取到千泠花露了?那先收起来吧,我送你回去,免得又有人来抢。”
阮秋同他一块下楼,笑眯眯地看着他,“哥哥有事情瞒着我,是与那位沈师弟有关的吧。”
宋新亭按了按额角,“只是外面的一些胡言乱语,喜欢他的人大多不喜欢你,不听也罢。”
阮秋明白了,“看来还是因为去年那场宗门大比。”
宋新亭摇头,“剑圣会收你为徒,连哥哥我都想不明白,可这都是他的选择,宗门流传他会在宗门大比挑选弟子本来也只是传言,我就不明白,那些人为沈灼寒抱不平,为何要将你拉下水?非要拿沈灼寒贬低你,你是我的弟弟,我当然不喜欢他。”
阮秋失笑,“很多人都说,沈师弟仰慕师尊已久,当时宗门有那样的传言,沈师弟又拼尽全力夺得外门第一,结果却不如意,若是换了我,心中也会感到失落。但其实我与他在林家庄之前素未谋面,哪怕外界将我们传成对立的立场,我觉得他与我是一样的,对对方只有好奇,并无恶意,哥哥也无需因为那些传言迁怒于他。”
宋新亭道:“人心难测,我总觉得,这个沈灼寒有点古怪,我看不透他,索性离他远些。”
阮秋便没再多说,“好吧,只是哥哥不要因为我生气就好,外面那些人怎么说就怎么说,哥哥大可放心修炼,我在清徽山好好的。”
宋新亭挑眉,“好啊,这是嫌哥哥多事了?”他说着给了阮秋一个脑瓜崩,阮秋疼是不疼的,还是假装吃痛的样子,抱头跑远,一边抱怨道:“哥哥,我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便不能教训你了?”
宋新亭故意虎着脸,抬手屈指,阮秋忙笑着躲开,见他心情好些,心头那块大石这才落地。
玩闹一阵,宋新亭便送阮秋回凌绝峰。他自小早熟沉稳,唯有在阮秋面前才会透露出几分年轻人的朝气,连才见过他没几回的卢鸣风都说他年纪轻轻,怎么老气横秋的。
这次阮秋将千泠花露顺利带回了山上,他在药房中又将这两小瓶纯度极高的再提炼过一遍,两瓶炼成一小瓶,纯净度直接到了百分百,之后便将其倒入玉瓶中收了起来。
这千泠花露本该用作炼制缓解他身上妖咒的丹药,不过其他药材还没有找齐,只能先放着。
虽说不确定有没有用,阮秋也从没想过要依靠师尊一辈子。
从药房出来,天色已晚。
耗费了不少灵力的阮秋长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夕阳没入西山,轻轻揉着手腕往住处走去。
刚回到院中,阮秋忽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门前。
一滴鲜红的血迹在灯笼下并不惹眼,可阮秋自从修为突破之后五感愈发灵敏,这滴血水甚至还未干,淡淡的血腥气很难让他忽略。
凌绝峰上有结界,除了他们师徒几人应当没人能打开,阮秋想到了卢鸣风,可是卢鸣风并不住在这里,凌绝峰很大,师兄弟几人各有各的住处,师尊则住在山顶大殿。
那是谁来过?
北风吹过,阮秋霎时脊背生寒,可院子后面还有血腥气飘出,他紧张得捏紧衣袖,想了想还是朝屋后的方向走去,路过花园时,不出意外又在几株九夜兰下发现了血迹。
九夜兰要比千泠花珍贵百倍,可以炼制高级丹药,还有一股独特的清幽兰香,但今夜,这兰香中夹杂着几缕血腥气,玉白透着浅紫的花瓣也被猩红的血珠染上几分妖冶。
阮秋走近药泉,果真从泠泠水声中听到了其他动静,只是看到地上血迹斑斑的雪白衣袍时,他便不再害怕了,“那是师尊的衣服?”
阮秋看向药泉入口,小声问:“师尊,您在里面吗?”
药泉中水声稍停,而后响起殷无尘稍显清冷的嗓音。
“进来吧。”
阮秋看了眼被血水浸透的白衣,抿了抿唇低头进去,刚进去,便一眼就见到坐在药泉中调息的俊美男人。他上身赤|裸着,宽肩窄腰,清晰的肌肉线条显露无疑。而早就与他有过最亲密关系的阮秋,最清楚这具矫健劲瘦的身躯的爆发力有多强悍。
阮秋涨红了脸,低头不敢看,“师尊,您受伤了?”
殷无尘也在看阮秋,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很平淡,“嗯。太上长老亲自执鞭,罚了我三百鞭。”
阮秋闻言匆忙抬头去看殷无尘,哪里还有什么旖旎心思。
可夜里烛光幽微,殷无尘又正面向他,他看不清殷无尘后背,只见到他肩上的一道深长血痕。
在药泉温热的池水浸润下,那道淌着血水深红见骨的鞭伤上还在不断闪烁着滋滋作响的雷火。
阮秋心疼不已,微微鼓起脸颊替殷无尘不忿,“为什么要罚师尊,太上长老下手也太狠了!”
即便是身为玄极宗三山之一的清徽山山主,殷无尘头上也还有许多长老,这些长老们的修为极高,不亚于几位山主,只是常年闭关,很少出来,除非是宗门出了什么大事,而能处罚殷无尘的也只有这些长老了。
殷无尘看着阮秋水润的眸子瞬间泛起绯红,语调便温和许多,“没事的,是我让他们罚的。”
阮秋怔了下,“为了林家庄的事?可是得罪林庸是因为当年宗门讨伐血河宗,与师尊何干。”
殷无尘都还未觉得有什么,谁知小徒弟就红着眼睛为他喊冤了,他眼底含笑,耐心道:“幕后之人是为我而来的,也是我自己去领罚的,小秋,这次确实是我连累了你们。”
这还是殷无尘头一回这样喊阮秋,不过阮秋只惦记着他的伤,定定看着他肩上那道鞭伤,“师尊这几日不在山上,便是去领罚了?”
殷无尘本来可以不去领罚的,可这才是殷无尘啊。
要不是这么负责,师尊又怎会每月为他缓解被转移到他身上的妖咒,又到处去寻解咒之法?
阮秋担忧道:“药泉确实可以疗伤,可是您伤的很严重,师尊,还是让弟子先帮您上药吧。”
其实这鞭伤无法用普通药物治愈,只能自己慢慢化去雷火,殷无尘向来骄傲,人前从来都是光风霁月的,岂会让旁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可殷无尘回来时就只想来阮秋这里,占了他亲自为小徒弟引来的药泉。
等见到阮秋,殷无尘心底那块空落落的地方便在瞬间被填满了,此时凝望着阮秋的桃花眸似有化不开的浓雾,欣然颔首,“也好。”
可当殷无尘哗啦一下从水中站起来,不说光着的上半身,湿透的长裤也遮掩不了什么,阮秋已经走上前要搀扶他的动作猛地一顿,飞快背过身,在储物戒中取出一身深衣。
“天,天黑了,风凉,师尊还是,还是穿上衣服吧!”
殷无尘看着背对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小徒弟,目光扫过他染上绯红的耳尖,唇角往上翘起,却没动,等到阮秋不安地偷偷回头用眼神催促他时,才恢复以往的淡漠走出药泉。
阮秋听见殷无尘过来的动静,低着头躬身双手托起折叠整齐的青色深衣,小声催促,“师尊。”
殷无尘不想折腾徒弟,灵力一出,身上水汽尽散,只是地上那身被染红的衣裳实在是不能穿了,他权当自己的储物戒里没有备用衣服,接过了阮秋为他准备的那身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