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腔分明稚嫩,语气却透着老沉。
因未提前报备仙草被夺一事,尤温纶还在思量着如何开口。
半晌未有答复,楚怀瑜转眼看向他:“朕在问你话。”
尤温纶心中一惊,低着头回道:“回陛下,在此人的肚子里。”
楚怀瑜似乎这才注意到他旁侧还有一人,然而他仅是目光一瞥,又转回脸去雕琢手里的木人,轻描淡写道:“剖肠破肚,取出来。”
尤温纶不禁吞咽气息,小心谨慎道:“仙草已入腹,怕是剖肠破肚……也是无济于事。”
依小皇帝的性子,这花了精兵良驹、黄金美人换来的镇国之宝仍是不得,别说剖了此人,回头取不出仙草,只怕连同自己也难逃一死,甚至殃及亲族。
大殿寂静了片刻,楚怀瑜语中多出一分冷意:“连人炖了。”
煮茶的宫女端着一杯茶正要奉上,听此不禁手一抖,盏里的热茶半数洒在他葱白的手上,半数洒在他手中的木雕上。
宫女连忙扑跪在地:“陛下饶命,奴婢该死!”
另一名捶腿的宫女也急忙扑倒在他跟前,不敢出声。
盯着木人被茶水染渍的腿部,楚怀瑜淡声道:“的确该死。”
那宫女听此脊背一僵,随后拼命地扣头:“请陛下恕罪,请陛下饶过奴婢!”
“来人——”大太监已不顾她求饶,尖声喊道,“拖下去杖毙!”
守在门外的几名侍卫进殿拖走了那名宫女,一路拖到了殿外,当场责刑,论那宫女如何哭嚎,龙椅上的人也丝毫不闻,直到殿外传来一声高昂凄厉的惨叫,而后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楚怀瑜偏过脸来,用手中的雕刀挑起余下一位宫女的下颌:“——你来。”
那名宫女面色苍白,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随后坐到先前那名宫女的位置上,抖着手斟茶。
尤温纶攥着恭拳的手,手心早已浸透一层汗水:“陛下,臣听闻这上古仙草若是烹食煮制便会失去功效,因此……”
“朕不想听你废话,”楚怀瑜打断他的话,用锦帕擦着手中的木雕,秀眉微蹙,“你只需告诉朕,如何才能发挥仙草的作用,若是不能——”
他面向尤温纶,一双阴郁的眼里有着不怒自威的慑压。
囚徒一死,便再难保命,想到这里,尤温纶极力使自己镇定:“臣听闻这仙草若是融在人的血液里,其血液便掺有仙草的功效,陛下不若从此人身上取几碗血,试其功效。”
刀锋在指腹翻转,楚怀瑜吩咐身旁人道:“寻太医,释血。”
大太监觑了一眼殿中人,上前道:“陛下,这大殿内见血,不吉利,此外——”
他俯身贴近楚怀瑜耳旁低声道:“端王殿下积病已久,怕是三两日也难好全,陛下倒不如暂且先将此人关养着,也便太医们研究这仙草是否真有其效。”
楚怀瑜微微侧眸看他,大太监殷切笑道:“若是老奴考虑不周,陛下权当老奴这张嘴是在放屁。”
说罢还象征性地抽了自己两巴掌。
楚怀瑜从龙椅上坐起,用锦帕包住手中的木人,有些乏味道:“依你所言。”
他起身离榻,转身正待退殿回寝,忽听身后一声哼笑。
在这金銮殿上,敢无视王权,怕是除了那异国贼子之外,也没了谁。
见楚怀瑜驻步,大太监欲待下阶:“奴才这就去掌他的嘴!”
楚怀瑜抬手止住他,继而转头,看向殿中囚徒,只见他凌乱发丝里露出的那只眼直直地盯着自己,全无畏惧和躲避,淤紫的唇角微扬,更是坦露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楚国摧残囚犯的方式有上百种,看腻了那些酷刑拷打的场面,楚怀瑜此刻是一点兴趣也提不起。
他转身下殿,大太监急忙上前阻止:“陛、陛下……”
楚怀瑜伸手挡开他,走下台阶,及至尤温纶身前,顿了顿脚,低眸睨他一眼,便转向一旁的囚徒。
大太监小跑上前,见楚怀瑜伸出一只手,急道:“陛下,使不得——”
迎上小皇帝侧眸冷觑的视线,他怯怯道出一字:“脏…”
而后便噤了声,不敢再插话。
楚怀瑜转眸,轻轻挑起身前人的一缕棕褐卷发,瞧了片刻,意味不明道:“想要继续当你的大将军吗?”
袁沃瑾半垂眼眸,只见比自己矮上大半个脑袋的小皇帝正在抚摸自己枯燥的发丝,似是有几分好奇。
金雕壁梁映射的晨光洒在他皎白的面庞上,映着细黑浓密的睫羽,漂亮得不像话。
小皇帝微微仰头,抬眸看他,眼中倾出明澈的笑:“不如,来做朕的护国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