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已有一批金吾卫护送伤病百姓去治疗,李凌州身边只有五十多名金吾卫校尉。最糟糕的是,他身后全是携家带口、疲惫不堪的百姓。打起来,这些百姓光踩踏就能死一群人。
对方首领也是一愣,以为这条路因大雨爆灌,已无人烟,才择此路走。未曾想遇到官兵,当场起了杀人灭口的心。
李凌州心底一片冰凉,看来今日极大可能葬身于此,他赶紧命令后面的手下把灾民带走,自己率三十精锐留下殿后。对方首领眼见他们就这点人,已是轰地冲上来。
李凌州持刀大喝一声,气势昂然,无分毫惧色,贼寇们迟疑起来,一批喊杀声自贼寇后面传来,一阵猛烈地轰鸣响起。贼寇队伍最后爆发出阵阵惊恐的叫声。
李凌州不知后面出什么事,但如此机会岂可放过,他大声吼道:“锦衣卫来了!三大营来了!朝廷派人马剿匪!降者不杀!”
贼寇判断不出前后局势,听闻巨大轰鸣,又听见同伴尖叫,当场乱了阵脚,小半个时辰,这批席卷万人的贼寇便落荒而逃,分崩离析,如鸟兽散去。
等到贼寇都散了,李凌州才看见,十多名贼寇被十几位锦衣卫扣压在当场,而沈砚正对着他们说话。除却这些扣押贼首的锦衣卫,别无其他人。
“多谢沈指挥使救命之恩。”李凌州再三张望,道:“沈指挥使,剩下的人呢?”
沈砚脸色苍白,但心情看起来颇好,她扬了扬唇,道:“就这些。”
“什么?”李凌州大惊。
旁边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些灾民,兴高采烈地说话,李凌州从他们口中拼凑出事情原委——沈砚带数人去巡视,偶然碰上了这股贼寇,沈砚将带着的青烟散放去,命灾民蛰伏在旁吼叫,贼寇只顾前方,回首茫茫山野,一时自乱阵脚。
想出这般计策不难,难的是有勇气直面万人贼寇,又能当机立断指挥属下、调动灾民,李凌州不得不佩服。
他心里豪情万丈,灾民无虞、贼寇又灭,既平了百姓心,又能得到朝廷封赏。一帮年轻的金吾卫和锦衣卫都想到这点,当即浮现笑容,你看我来我看你,只觉彼此的关系更亲近,当即勾肩搭背,说起话来。
李凌州望向沈砚,素来不苟言笑的沈砚,也含着笑意。他多看了沈砚几眼,这几眼,让李凌州瞬间变了脸色:“你受伤了!”
沈砚身下的水中,有血迹浮现。
怪不得脸都白了,这伤口泡在水中得有多痛?如此伤情,仍能镇定指挥,面上不显露分毫痛楚,李凌州看向沈砚,对沈砚从钦佩变成十分的仰慕。
太勇猛了!真真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有昔年关二爷刮骨疗伤,言笑自若的风采!
沈砚的笑容戛然而止,她垂眼看了水面,又冷飕飕地盯着李凌州,缓缓道:“小事。”
李凌州急忙道:“伤势虽小,但极易引来疫病,还是叫大夫看一看好。”
“砰”地一声,他碰了一鼻子灰。
然而当地迫于水患,条件差到难以言喻。当地知县为这两支京城来的天子卫所准备的最好住所,只有两间单间,剩下的全是大通铺。
这两间单间自然分给了锦衣卫指挥使,和金吾卫将军。
剿灭大盗的当晚,李凌州一边想着剿灭贼寇的功绩,一边想如何救治水患,焦虑和兴奋夹杂着他翻来覆去。在一片漆黑的屋内,听到外边传来噗通一声。
他走出门,赫然发现锦衣卫指挥使倒在湿漉漉的地上。
他心头一跳,难不成真感染了瘟疫?
他焦急极了,沈砚艰难地爬起来,头垂在台阶外边,哇地一声,竟是吐了。
李凌州当下就往外奔,想叫大夫,沈砚叫住了往外奔的李凌州,“别……我这是……自幼恶疾……”话未说完,又垂首吐了。
朝堂之上,每个人都有秘密。李凌州年纪虽轻,却见惯此事,当下止住脚步,“好,我不叫大夫。”
他拧紧眉头,看着沈砚脸色发白,呕吐不止,直至脱力。
沈砚把胆汁吐出来了,满头冷汗,身子在发抖,勉强扶住门槛,却站不起来。李凌州上前,把沈砚搀起,“我送你回屋。”
他把沈砚送到床边,又念及沈砚刚才倒地,沾了一地的脏水,道:“你身上全是水,你有没有干净的换洗衣裳?我给你换上。”
沈砚轻声道:“你……过来。”
李凌州奇怪,还是乖乖附耳过去,沈砚提起胳膊,抬肘给了他脸一下。
肘过如刀,坚硬的肘尖猛地撞击在李凌州鼻子上,仿佛一包青烟散在他脑中炸开,李凌州当即跪倒在地,生理性的眼泪瞬间涌出,半天说不出话。
他算是发现了,这沈砚就是个王八蛋!好心当驴肝肺!活该没一个朋友!
等痛苦慢慢散去,怒火袭来,李凌州站起来,本想拎着沈砚的衣襟,质问他是不是有病?忽然两道怯怯糯糯的声音自外传来:“指挥使/大将军,奴家老爷令奴来服侍您。”
李凌州狠狠地瞪了眼沈砚,决定秋后再算账。
打开房门,明明月色之下,两名俏生生的少女站在外边,均是一袭素衣,一者明艳,一者娇怯。明艳者的那双张扬机灵的眼神,赫然就是前几日舀饭时凑到沈砚身边的那个丫鬟。
深更半夜,送两名妙龄少女过来,李凌州不会不懂,他对这些最为厌恶,当下挥了挥手,“你们走吧,告诉知县,我来此是为救助灾民,过几日就走,无需这些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