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敏觉得这样的邓琳琅挺好,说出的话听着有根有蔓,不再跟以前一样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以前邓琳琅是所有知青中都看不起农村人,张嘴便是我们平市咋咋地,现在张嘴就是咱们小庄头,跟生产队的闺女们没啥两样。
这样把自己当成小庄头人的邓琳琅,让郑秀敏乐意亲近。
昨天得到大白兔奶糖的许建功对邓琳琅也十分亲近,不时跑到路边的地里翻一翻,还真让他翻出一块红薯毛子,献宝一样硬塞给邓琳琅。
现代时邓琳琅不是烤好的烟薯都不带看的,现在接过将够自己拇指粗细的红薯毛子,却觉得珍贵无比,使劲用手把土搓净,直接就咯嘣咬了一半下来。
建功一脸紧张的看着邓琳琅的嘴,郑秀敏心里则暗暗点头。听到邓琳琅咽下红薯后夸张的说甜,娘两个都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有许建功跑前跑后的折腾,离小庄头只有四里多地儿的光明生产队一会儿就走到了。路边田里同样有社员在翻地,见路上有人走来便不时歪头瞅一眼。有人认出郑秀敏,便高声跟她打招呼:“大丫头回来啦,咋今天回来了呢,你们生产队的地翻完了?”
郑秀敏同样扬声跟人搭话,不过对为啥今天回来含糊而过,邓琳琅不由暗暗佩服,觉得郑秀敏人如其名,果然聪明。
“娘,那不是姥爷吗?”许建功蹦蹦跶跶的指着村口背着对着他们、弯腰不知在村边河沿不知忙活啥的人疑惑的问:“姥爷咋没在牛棚看牛呢?”
郑秀敏也看清的确是自己老爹,快走两步叫人:“爹,你咋在这儿站着呢?不管你那两头牛啦。”
邓琳琅看的细,发现郑老爹回身前在脸上抹了一把,才跟郑秀敏打招呼:“你回来啦,还带着建功呢。牛在牛棚呢,我出来看哪儿还有草,割回去看牛吃不吃。”
庄稼都收完了,地也快翻了一遍,河沿上也满是已经枯黄的草,并不见一丝绿色。加上刚才郑老爹的动作,邓琳琅心里有个不好的想法,却知现在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
郑秀敏看着亲爹发黄瘦削的脸,心疼的说:“你都六十多的人了,还给牛割啥草。要我说那牛你都多余放,人家象你这么大岁数的都不下地了。文林他们几个的工分,还养不活你跟我娘是咋地。”
看得出郑老爹对郑秀敏这个闺女不错,哪怕闺女抱怨也没不耐烦,还挤出笑说:“那两头牛是我从小养到大的,给别人养我可不放心。唉,也不知道还能给它们割几回草。”
“你又说丧气话。”郑秀敏没好气的白了亲爹一眼,凑到他耳边说起悄悄话。郑老爹的眼睛随着闺女的话亮了起来,看向邓琳琅的目光半信半疑:“真的,你们生产队的那两头牛都治好了?”
“可不是咋的。”郑秀敏小声说:“茂林昨天晚上还去看了一回,说是吃料吃的可好了。他还说今、明儿再养两天,后天就想拉着翻地试试呢。”
郑老爹喜的一拍大腿:“走,走,快跟我上牛棚去。要是这闺女真能看出是啥病治好了牛,爹给你们包羊肉饺子吃。”
许建功还没明白是咋回事儿呢,听到姥爷要带他们直接去牛棚有点不高兴:“我还没见着我姥姥呢。”
郑老爹摸了摸外孙子的圆脑袋问:“你自己能找到家不能?能找着就自己找你姥姥去吧,告诉她中午家里有客,炒个鸡蛋。”
说完也不等许建功回答,弯腰拾起地上的镰刀往腰上的布绳上一别,招呼着郑秀敏快带邓琳琅一起去牛棚。郑秀敏无法,只好嘱咐儿子两句,带着邓琳琅跟在亲爹身后,小声跟邓琳琅解释:
“我爹今年都六十六了,就是心疼那两头牛,说啥也不肯在家里养老。牛得病以后他就跟自己病了一样,吃不好睡不好的。要不我也不能厚着脸皮麻烦你。”
邓琳琅便知自己昨天小人之心了,人家郑秀敏担心的不是郑老爹牛倌的位置,而是他的身体,怕的是郑老爹太心疼牛,万一牛真有一个好歹,老人再急出点事儿来。
生产队的牛棚盖得大同小异,都是粗粗的木桩围成四四方方的框子,缝隙用黄泥填平,上头覆上厚厚的玉米秸。与小庄头牛棚的不同之处只在于,光明生产队的牛棚没有门,从门框里一眼可见拴在横木前的两头瘦骨嶙峋的牛。
昨天郑秀敏说光明生产队的牛瘦得皮包骨,邓琳琅还以为她夸张了,现在一看明白她说的是实情:哪怕小庄头的两头牛拉了好几天稀,毛都有些发焦不顺,比起眼前的两头牛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油光水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