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素得不能再简素,应该不会还有人当她是个妖精吧。
不想却听得当头一声叱责:“你们瞧瞧,就是这么一个不知打哪里来的野丫头,进府不过三月,便闹得家宅不宁。罢了,我今日便当了这个恶人,直接发到庄子上去完事。”
老太太声音含着怒气,却又显得中气不足。
信信这才知道自己全料错了。不由心里大惧。她这一向安安生生的,哪里闹得家宅不宁?
就算二爷要她去秋树斋,也至于说是家宅不宁吧?
心里有些委屈,可也升起一股傲气。
几次三番要她去庄子上,去就去呗。难不成老太太还能把世子爷已经送给她的那些银子追回来。
不想却听侯爷的声音响起。
“母亲息怒。她这身子确定瞧着弱些,不好送去庄上。若是别处都不好打发,便索性到玉姨娘处学学规矩,若是实在不听教,便发卖出去不迟。母亲何苦为这点小事费神?”
信信骇然。玉姨娘不是胡娇儿的主子么?这难道是胡娇儿的主意?她要去了,只怕死无全尸。
“娆儿前日已经求过老太太要这个丫头。如今不给她使唤,反跟个姨娘学规矩,这是打谁的脸呢?一个小丫头而已,堂堂昌烈侯府,难道小气到舍不得赏给个客居的孩子?”
再想不到之前说话十分和气的姚夫人,词锋竟这般尖锐。
信信掌心冷汗泠泠。难怪老太太要骂她闹得家宅不宁,看这样子,她来之前,这屋里已经吵过一轮了。
“太太这话怕是姚姑娘听了都要多心呢。她自小长在咱们家,跟泓哥儿同起同卧的,哪里算是个客?若真是客,这会子都长到十岁了,哪有不家去的道理?却在咱们府里正经分了院子?”
陌生的声音,慢悠悠娇软软,极沉得住气,却直指姚家人不要脸。这位是玉姨娘吧?
信信倒吸一口凉气,背上冷汗直流。
这府里的主子之间的矛盾,看来比桑竹河的暗流都多。
几人又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了一番。
信信战战兢兢,只觉得这寿岂堂的气氛,竟比昨夜的惊雷还吓人。
她僵挺着不发抖,紧紧抿住嘴角,连手指都不敢再多动一下。
就听一个声音抽抽答答道: “老太太,今日这事,全都是娆儿的错。娆儿原不该拿侯府当家,竟张口管老太太要人。我也知道自己招着人嫌,还请侯爷姑父即刻派人给我父母送封信去,让他们速速打发了人来接我是正经。”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哽咽不能成语。
信信微微抬眼,就见一个珍珠红的身形扑通跪在堂间。
“娆姐姐,你再不能这样多心的。我与你一起向老太太求情吧。老太太,不过是个小丫头,便给了娆姐姐吧?我……我保证把诗经从头到尾抄上一百遍!好不好?我求您了。”
这话音未完,堂间又多了一道猩红的身影。
信信见事态越发严重,心里更加不安。几乎想下跪一吼,说自己自愿去庄子上算了。
可她身形刚动,就听一个风过竹林般的声音响起。
“姚妹妹,三弟,不过是个小丫头,到谁屋里也好,送到庄上去也罢,便是直接发卖了都不打紧的。你们明知老太太的心意,却是又哭又闹,又跪又求,不是公然为难老太太么?传出去,说堂堂侯府的小辈们为了争个丫头,忤逆祖母,伤了和气,岂不叫人笑话!?”
信信身子顿时僵住。二爷谪仙般人物,说起话来,竟刀刀见血!
这时便听老太太声音苍迈,语带哽咽道:“唉,说来说去,这满屋子的人,只有池哥儿是个懂事的。”
信信突然觉得有些奇怪,都闹成这样了,怎么始终没听见世子爷和那位柳姑娘开口?
难道他们两个不在?正狐疑不定,就听老太太中气虚弱地道:“罢了,罢了,既然闹到如此地步,便直接送她去银鞍院吧。谁惹出来的麻烦谁去收拾!我不管了!”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可怕的沉默。
信信僵立在原地,觉得周身像是被昨日的雷劈了一遍。
兜兜转转,竟然去了银鞍院,还是老太太发的话!
怎么想,也觉得跟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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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信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二门,寿岂堂的两个婆子便掉了头。
信信心里如团乱麻纠缠在一处,胡乱找了棵树,扶着树干,半天回不过神来。
却不想斜剌里树干后头冲出一个枣红身影,往她身上一扑,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一转头就看见家泉也在,正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她喘了口气,拍了拍云珠的肩头:“咱们回家再说。”
不想一眼却瞥见胡媚儿跑出了二门,东张西望的,目光扫向她们,竟直直奔了过来。
信信扶着树干,强压心慌,站住了脚。
胡媚儿一脸冷笑,挑了眉毛,道:“紫烟姐姐得了消息,叫我来唤你进去,有话吩咐。”
信信心里豁然闪过一缕猜测。
老太太叫她去银鞍院,难道是早跟紫烟谋划好的?今日堂上种种无奈,难道是做给世子爷看的一场大戏?不然胡媚儿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世子爷日日在外头跑,她若落在紫烟跟胡媚儿两个人手里,不死也脱层皮。
心下并不想跟着去,却又没有个借口,正踌躇,却听得身后轻笑了一声,她回头一看不禁喜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