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繁躺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算了。
又不是十七八岁那种一头热的年纪……以后再说。
喻繁起身,刚要拆开面前的烧腊饭盒,微信振响,陈景深发了消息过来——
s:今晚加班,不能视频。】
s:记录我破了,你玩了六年怎么才这点分。】
晚饭时间,汪月正和新男友约会,忽然接到员工电话,劈头就是一句。
“我想请五天假。”
语气挺拽,不过对方确实很少请假,这几年的年假都不知道攒了多少。汪月问:“哪几天?”
“明天开始。”那头传来拉开行李箱拉链的声音,“这几天的客人我已经协商好了,两位,都改了时间。”
“那你明天生日不过啦?!”汪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去找男朋友?”
“不是。”
“那是去干嘛?”
喻繁把衣服扔行李箱里:“跨省打人。”
**********
既然是跨省打人,那打人之前肯定不能让对方知道。
喻繁买了当晚十二点的机票,躺在沙发上玩贪吃蛇耗时间。平时修图传照片,一眨眼就是凌晨两点,现在玩几把游戏出来,才过去半个小时。
贪吃蛇又碰壁。喻繁烦躁地把手机扔一边,躺沙发上用手臂遮住眼,一点点听自己的心跳。
跳得有点快。
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回南城了,而且说来丢人,这次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
下机之后怎么找陈景深?他又不知道陈景深在什么公司,更不知道他租的房子在哪里。明晃晃问的话似乎又有点太明显。
稀里糊涂地想了半天,喻繁拿起手机再看,九点了。
他松一口气,打开软件刚准备打辆去机场的车,“嗡”地一声,屏幕顶上跳出一条消息——
订票软件的消息,天气原因飞机延误,起飞时间延迟到了凌晨三点。
喻繁:“……”
*******
喻繁靠着碾压陈景深的信念,在贪吃蛇里又鏖战三小时。中途他还给陈景深发了条消息,问对方今天加班到几点。
直到十二点整,汪月、章娴静等人的生日祝福消息扑面而来,瞬间占满他的微信。陈景深依旧没回复,应该是还在忙。
喻繁起身穿外套,把行李箱提到玄关,约车司机的电话正好进来。
他抓着行李箱,手机夹在肩上,开门道:“等等,我马上——”
看到门外刚准备抬手敲门的身影,喻繁声音倏地止住。
“好嘞好嘞。”寂静的长廊里,漏音的手机声格外明显,司机在那头说,“那我在楼下等您?”
电话没挂,也没有回应,司机说完犹豫了一下,又“您好”了一声。
喻繁在原地懵了很久,才回神:“别等了。抱歉,我取消订单。”
挂断电话,喻繁重新抬头去看眼前的人。
陈景深单肩背包,手上提了一份蛋糕,肩背绷得平直,看上去风尘仆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能是站在昏暗处,没表情时莫名显得沉闷阴郁。
陈景深看了眼面前穿着完整的人,又垂眸看向他手里的行李箱。
某一刻,他觉得喻繁手里抓着似乎不是行李箱拉杆,而是他某根敏感薄弱的神经,稍有不慎就会绷断。
过了好久,他才拉扯着自己开口。飞机上睡着了,他嗓音有些哑:“你要去哪。”
面前的人似乎怔了一下,然后攥着拉杆的手骤然松开,回答:“跨省打人。”
“打谁?”陈景深问。
“你。”
“……”
宁城这场狂风骤雨的台风虽然已经过去,但这个小区楼下那些被风刮倒、横了一地的不锈钢告示牌,和垃圾桶里被风折断的伞,仍然让人心有余悸。
陈景深很重地舒出一口气,肩膀下沉,仿佛他凌晨这场飞行在此刻才终于平稳落地。
“不用跨,我自己来了。”陈景深说,“生日快乐,喻繁。”
**********
陈景深进屋后先洗了个澡。为了这天赶来宁城,他这两天都在公司忙,怕身上有味道。
喻繁凑上来闻他脖颈,说没有。他手背在喻繁脸上刮了下,还是拿衣服进了浴室。
喻繁躺在沙发上,给刚才给他发祝福的人群发了一条“谢谢”。
王潞安:生日礼物马上到了,等着吧。】
王潞安:对了!你生日怎么过啊?出门玩儿么?】
:不出。】
王潞安:那就行。】
:?】
王潞安:……我意思是,你那最近不是刮风下雨吗?别乱跑,静姐说你现在瘦得像个鸡仔,要注意点儿,别被台风吹走了。】
喻繁对着自己的拳头拍了一张照片,想发过去恐吓王潞安。拍完自己看了一眼,他妈的一点气势都没有。
浴室门打开,陈景深穿了一件白色t恤出来。
喻繁瞥见他,忽然有了灵感:“陈景深,手递来。”
陈景深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摊开手伸给他。以为要牵手,结果掌心被狠狠一拍,喻繁说,“握拳。”
把陈景深的拳头照发过去,王潞安那头“正在输入”了半天,最后只剩一句:我草。】
喻繁扔下手机,打量了下自己手臂,觉得增肥这事要更早提上日程。
身边沙发下陷,陈景深带着一身清爽的沐浴露味坐下。喻繁扭头想问什么,看清陈景深神情后又把话忍了回去。
陈景深把头发擦得差不多,伸手去拆蛋糕包装。蛋糕款式很简单,巴掌大,网上评价味道不错,上面围了一圈鲜红粉嫩的小草莓。
喻繁之前给他送来的那块小蛋糕,过了这么久他还记得长相。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腿被旁边人用膝盖戳了戳。
“以前就知道,帮访琴整理过资料。”陈景深说。
“那你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
“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机票是起飞前一个多小时临时买的,陈景深从公司出来,连行李都没再收拾就去了机场,再去把提前订好要送来的蛋糕领了,路上拿起手机几次,想想还是没回复。
说白了是想给个惊喜。
陈景深在袋子里翻了一下,发现少了东西。他问:“有打火机么?”
喻繁:“我要是说有,你是不是又要检查我抽没抽烟。”
陈景深:“不会,你家里没烟灰缸。”
“……”
喻繁起身去翻打火机,他搬来之后没抽过烟,找得有些久。回来时陈景深后靠进沙发,半垂着眼皮,与记忆里某些时刻一样冷淡低沉。
陈景深其实不太会掩藏情绪。
或者说,可能他本来就是一个缺乏情绪的人。他不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几乎都是用同一张脸、同一个神情,所以周围人很难分辨他此刻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但喻繁却觉得很明显。陈景深这人,开心、生气、难过……他总是能莫名其妙的立即感应到。
见喻繁回来,陈景深掀起眼皮,起身打算接过打火机。
喻繁却没看他,把东西随便扔到了玻璃茶几上。
“试了一下,坏的。用不了。”喻繁说。
陈景深嗯一声:“我去楼下买。”
“算了,别点了,幼不幼稚。”喻繁懒洋洋地说,“就这样直接吃。”
陈景深没打算这么敷衍的过。正想去摸手机,脸颊微凉,一股甜味扑面而来。
喻繁在蛋糕上挖了一手奶油,粗鲁又冷漠地往陈景深的鼻子、嘴巴旁边抹,陈景深下半脸瞬间被奶油占满,配上他那张面瘫脸,有点莫名的滑稽。
喻繁不安稳地坐着。
喻繁跟以前一样,在他下巴用力咬了一口,咸涩一片。身侧的沙发深深下陷。喻繁单腿跪坐到他身侧,低头吃掉他右脸的奶油。那颗不明显的虎牙在他脸上刮蹭过去,有点细微的痒。
陈景深喉结滑了一下,手臂扶着他。
喻繁双手捧住陈景深的脸,把奶油咽下,冷漠地垂眼看他:“陈景深,你今晚的表情,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臭。看起来很欠揍。”
喻繁说完顿了顿,又纠正了一下,“在奶茶店门口的那一次。”
陈景深没吭声,只是手臂揽着他的腰,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他脑袋压下来接吻。
“我在想,你当初走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刚才的样子。”陈景深说。
喻繁几乎是瞬间就僵住,张合的嘴唇忽然就不动了。
感觉到他的僵硬,陈景深安抚似地顺了顺他的后背。
“不是。”半晌,喻繁没什么情绪地闷声开口,“那时候有人上门找喻凯明讨债,走得很急,也没行李箱,拖着麻袋走的。”
“嗯。”陈景深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把人抱得更紧,喻繁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颤。
“其实那天在奶茶店,不是第一次。”陈景深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什么?”喻繁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哦,我知道——”
“你拿刀划自己。不是第一次。”
“……”
喻繁有些懵。他抬起脑袋,难得呆怔地看着陈景深:“……什么意思?”
“你拿烟头烫自己手臂,我看到了。”陈景深说。
喻繁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是想否认的,但陈景深这么一挑起,一些记忆横插进来,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但就那么一次,在学校厕所。当时他刚跟外校的人打完架,身上其他伤比烟头这一下都要重多了,他戳完之后觉得没意思,把烟扔地上踩灭扔了,然后就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可有人看见,而且一直记得。
“我那时觉得。”陈景深手指插进他头发,散漫地拢了几下,“不能再那样下去。”
所以他写下情书,字句斟酌,修修改改,交出去,笨拙强行的挤进喻繁的生活。
捧着他脸的手忽然用了力,指腹陷进他皮肤里,能感觉到那点细微的抖。
喻繁鼻间酸楚,表情却绷得又凶又冷漠,他垂睨下来,问:“陈景深,你可怜我啊。”
“没,我爱你。”陈景深说。
所以刚才看到你提着行李箱出来,就像突然被扯回那扇熟悉的木门外,窒息和压抑密密麻麻笼罩过来,汹涌得快喘不上气。
“喻繁。”陈景深嗓音低哑,“别再走了。”
喻繁眼眶烧红,低下头来,像六年前在天台那样想亲他。
陈景深抓住他的脖子,没让他亲:“我要你回答。”
什么东西砸下来,温温热热地滴在他手腕上。喻繁赤红着眼睛“嗯”了一声,然后脖子上的手用了力,他被人抓过去接吻。
夜里温度逐渐下降,家里没开暖气,所触之处皆滚烫。
陈景深下颚线绷成一条流畅的线…………亲他的人忽然停下来,微微让开毫厘。
喻繁脸颊、脖颈、耳根全是红色,嘴唇眼睛湿漉一片。他面无表情地抵着陈景深的鼻尖,说:“陈景深,我想和你——”
……
午夜,宁城仍是淅沥小雨,并有愈下愈强的趋势。外卖员穿着雨衣笨重地走到游麟小区402,抬手敲门:“您好,您的——”
话未落,门打开。一只流畅有力的手臂伸出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他什么都没看清,“啪”地一声,门又关上了。
外卖员愣了几秒,嘴里叨叨什么,转身走了。
屋里半明半暗,只有一盏昏黄的床头灯,还没深蓝色床单上的那抹白色亮。
外卖袋被粗暴地扯开,陈景深的手指在灯光下泛着光。
窗外亮起一片闪电,模糊隐约的两道身影拉长在墙上,紧跟着是轰隆作响的雷声。
喻繁却什么都听不见。此刻他的感官里只剩陈景深。手指却被人撬起,扣紧。至此,喻繁完完全全被陈景深抓在手里。
窗外,风雨猛烈地起落,响声震荡,干净纯白的塑料袋不知在空中荡了多久,无法落地,直到深夜才被抓到手里,被揉捏摩挲出悉索扭曲的声音。
喻繁一直觉得自己很有力气,虽然瘦。这个观点以前南城其中的坏学生们和那几个讨债的也表示认同。
但他发现有的事比打架还累。
倒不是说费力气,就是……
喻繁不安稳地坐着。他跟以前一样,在陈景深下巴用力咬了一口,咸涩一片。
陈景深听了很久断断续续、语不成句的骂声,他全认下,没觉得多羞愧。
街边脆弱的树枝被强风压出一道弯曲的曲线,猛烈地上下晃动,一直熬到暴雨尾声。
喻繁被偏过脸,在混乱潮热里得到一个缱绻细密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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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城的雨到凌晨四点才一点点停歇。最后,喻繁几乎是被抱着下去清理和洗澡的,回到床上也顾不上和陈景深打架,脑袋一歪就睡沉了。
清晨,喻繁在敲门声和暧昧难言的味道里醒来。
就在喻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又是一阵强有力的敲门声。
意识渐渐回笼,喻繁动了动手指,然后被小腹那一阵密密麻麻的酸软给刺激得重新闭眼。
陈景深正坐在床头敲代码,键盘声清脆好听,莫名有些催眠。喻繁艰难地抬起眼皮,复杂的界面立刻看得他头昏眼花。
感觉到动静,陈景深偏头看他,眼里是淡淡的餍足,手伸进他颈间里确定体温。
以为陈景深又定了什么超市购。喻繁伸脚去踹旁边的人,想象中很大力,实际只是用脚趾刮了人家一下,张口时声音像破锣:“……滚去开门。”
陈景深嗯一声,拎起一瓶矿泉水放他床头,转身去楼下。
茶几上摆着蛋糕,昨晚没顾上放进冰箱。想起自己把奶油往别人身上抹的不耻行为,陈景深手指蜷了一下,把蛋糕扔进垃圾桶,盘算着今天再补一个,心不在焉地拧开门把。
门刚开一了一条缝,就听见“砰”一声巨响!
小礼花在空中炸开!无数彩带亮片洒洒洋洋飘落下来,晃得陈景深眯了眯眼,然后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surprise!!!”王潞安嗓门响彻整层楼,他满脸喜气,大手一扬,铿锵地指挥身边的人:“来!一走!!!”
门外,左宽、章娴静、王潞安异口同声、热情洋溢地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