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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

市中心的国家美术馆。

馆内近期有场新展,展品来自全球优秀青年艺术家。展览还未正式对公众开放,今天到场的都是主办方发放邀请函的重要宾客。

林槐夏一身素色长裙,安静地跟在程栖泽身后,陪他应酬。

她其实不喜欢也不擅长这类应酬。

但有些私人展品不对公众开放,依靠这种方式能见到不少平日里见不到的真品,她也没有那么排斥。

陪程栖泽应酬完,林槐夏展开手里那份被她捏得皱皱巴巴的宣传册:“我想去看这个作品。”

程栖泽睨了一眼,视线停留在展厅序号上:“走吧,我陪你去。”

两人走到展厅,程栖泽那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也在那里,正围着一幅画评头论足。

林槐夏简单打量几眼他们围着的画作,是一个名为Irene Moreau的女画家作品。印象派风格,色彩鲜艳,不是她的菜。

看到两人,齐家坤朝他们招招手。

程栖泽微蹙眉头,松开林槐夏:“我先去打个招呼。你想看的画在里面,一会儿我去找你。”

林槐夏歪头想了想:“不着急,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程栖泽沉默片刻,淡声道:“好。”

林槐夏看出他那一瞬的犹豫,疑惑地眨眨眼:“你今天有些怪?”

“没有,”程栖泽避开她的视线,掩唇轻咳一声,“走吧。”

林槐夏没多想,跟他一起去打招呼。

不止是程栖泽,其他人见到她时,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

尤其齐家坤,明明一副憋了一肚子话要和程栖泽讲的模样,可看到她后,硬是忍住不敢吱一声。

林槐夏虽然经常陪程栖泽出席宴会,但从没参加过他的私人聚会。林槐夏清楚,程栖泽愿意带她去宴会是因为她“有用”。不愿意带她参加私人聚会,是因为还没完全承认她的女友身份。

她不是他圈子里的人。

林槐夏正思考着要不要回避,乔灵均走过来,亲昵地挽住林槐夏:“槐夏姐姐,我们几个都看不懂画,你是专业的,能不能给我们讲讲这幅画呀?”

乔灵均指了指面前的画,嘻嘻笑了下。

林槐夏微微皱住眉。

她不傻,乔灵均每次表现出亲昵的模样时,都不会有好事情。

林槐夏婉拒道:“我不是很了解印象派的作品,不随意发表评论了。”

她抬起头,打量了眼面前的画。

画展总共有两幅这个画家的作品,面前这副名为《新婚》,画家技术娴熟,画面色彩丰富,笔触肆意灵巧,将色彩与光感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作品虽名为《新婚》,色彩也极尽明艳,可林槐夏不知道为什么,难以从中捕捉到一丝新婚的愉悦感。画面反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哀伤,令人感到窒息。

林槐夏忍不住皱住眉头。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相较之下,倒是旁边那副同画家的画作更肆意潇洒,令人愉悦舒适。

“这样嘛?”乔灵均捕捉到林槐夏神色中的变化,故作遗憾地叹口气,“我看你好像不太喜欢的样子,还以为是画家画得不好呢。”

林槐夏自然不会和她分享自己的真实感受,淡声回:“不是,不了解而已。”

气氛愈发压抑。

“行了。”程栖泽沉声打断两人,“夏夏还想看其他作品,我们先过去了。”

乔灵均指了指画:“泽哥,这副你还没好好看呢。”

程栖泽没了耐心,揽着林槐夏示意她离开。

他的语气硬邦邦的:“不看了。反正我也看不懂。”

“那画展结束后的拍卖会你还去嘛?”乔灵均又问。

程栖泽微顿,淡声回道:“知道了。会去的。”

乔灵均听他这么说,弯了弯唇,朝林槐夏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林槐夏并未理会。

她一时间没想明白,程栖泽去不去画展的拍卖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乔灵均至于这么得意?

程栖泽陪林槐夏去看那幅她想看的作品。

与方才囫囵的欣赏不同,这次林槐夏看得很仔细。

反倒是程栖泽皱起眉。

他想不清楚面前这幅线条混乱,看不出到底要表达什么的画到底哪里好,要他看,比刚才那副《新婚》要差太多。

“这有什么好看的?”程栖泽单手抄兜,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兜里的打火机。

每次他耐心耗尽的时候都会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

林槐夏耐心解释:“Riccardo Bruno这幅作品致敬了二十世纪初期的达达主义,是对现有艺术审美标准的一种抗议。有时没有必要给作品赋予太多意义,随心而行,离经叛道,不是也很有趣嘛?”

“看不明白。”程栖泽收回目光,“想不到你喜欢这种。”

林槐夏歪头笑了笑,随口道:“可能因为你不了解我吧。”

“……”程栖泽眸光一沉。

林槐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抿着嘴,将目光重新放在画上,假装方才无事发生。

她并不奢求程栖泽了解自己,只是刚刚心情比较好,说话没顾忌。

隔了半晌,程栖泽又问:“那刚刚那幅画,你不喜欢?”

林槐夏疑惑:“哪幅?”

程栖泽抄着兜,朝不远处扬了扬下巴。

是他们刚刚和齐家坤他们打招呼的方向。

林槐夏明白过来,程栖泽提的是那幅《新婚》。

她一时间拿不准程栖泽的意思,不知道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如果说眼前这副画给人一种反抗与自由感,那《新婚》就是压抑、哀伤的。

她并不讨厌那幅画,只是画中流露的感情让她不舒服。

程栖泽望着她,琥珀色的瞳仁蕴着冷彻的光,像是能将她穿透。

林槐夏知道自己骗不了他,只得实话实话:“没有不喜欢,只是看着很难受。色调亮得让人不舒服。”

程栖泽早就看出她不喜欢,但她说出这些话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心里一窒,一股怒意在心头肆意蔓延。

“咔啦”一声,他抵上金属打火机的盖子,轻嗤:“都说你懂这些,我看也就那样儿。”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林槐夏微怔,没反应过来他这股没由来的火气到底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地追了过去,程栖泽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快步走出美术馆。

-

坐上车,空气中蔓延开死一般的沉寂。

林槐夏小心翼翼地坐在后座的一侧,两人一人占据一边,中间隔着老远。

“张叔,先送她回家。之后送我去‘竹林公馆’。”程栖泽沉声道。

空气中依旧低气压,林槐夏攥了攥衣角。

两人本来说好逛完美术馆,一起去吃晚饭的。他临时改变主意,去平时和朋友聚会的私人会所,说明自己刚刚那番话确实触怒了他。

林槐夏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趁着程栖泽不注意,她用手机偷偷查了那副《新婚》的资料。

点开网页,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顿住——

Irene Moreau,中文名宋荷,优秀青年女艺术家,丈夫为法国畅销书作者Andre Moreau。

寥寥几字,并无过多介绍。

但林槐夏看到名字和照片,就明白程栖泽为什么会生气了。

是宋荷的作品。

林槐夏闭了闭眼睛,关掉手机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