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似曾相识的女人(1 / 2)领主与她的流浪舞者首页

桃乐丝和乌利尔坐在敞开的门厅里,侍女们为他们端上了茶、牛奶和点心。微暖的风从石门外吹进来,带来一点草木被晒后的气味。这是恩格尔领地夏季午后最常见的天气,温暖而潮热,如果一直朝着南方走去,很快就能闻到海水和码头的味道。

桃乐丝轻轻在桌下踮起脚尖,让疲惫的脚踝能够得到一些休息。她的心中仍然充满气恼,既恼火乌利尔的来访,又恼火乌利尔因为在广场上看热闹而让她在行宫前等候了那么久。

“我这里很少有流浪舞团,”桃乐丝说,“他们喜欢去温暖的南方,比如克雷布斯的领地。”

乌利尔放下手中的茶杯,他的手指纤长而白皙——不太像是男人的手指。

“克雷布斯现在乱得一团糟,”乌利尔说,“领主被刺杀,他的继承人,什么表亲、姑妈、舅舅这类,闹得几乎要打起仗了,希望他的长女克劳迪娅足够果断,能够平息这一切骚乱。流浪团体们从那里捞不来什么好处,居民们也担心一觉起来,房子就被烧了。”

桃乐丝沉默了一会儿,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尤其是,她不愿和乌利尔谈论这件事。

乌利尔说:“我认为你有必要现在就处理这件事——我是说,流浪舞团的这件事。”

他又提到了流浪舞团。

“我会把他们撵出去的。”桃乐丝微微蹙起眉。

中午刚过了一会儿的时候,乌利尔去休息了。桃乐丝为他安排了客房,那个房间紧邻着桃乐丝父亲死去的卧房,中间有一个露台相连。侍从们将乳香洒在地板上,整个房间都散发着宜人的气味。

看得出来,乌利尔喜欢这间房子,如果桃乐丝愿意留在房中陪他说一会儿话,他会更喜欢的。

不,桃乐丝拒绝了——她还有事要做,比如说,把那个流浪舞团撵出恩格尔的领地那件事。

她讨厌乌利尔。诚然乌利尔对她充满了善意,并且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但出于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她对乌利尔没有什么好感。她宁可去倾听一群脏兮兮、谎话连篇的流浪舞者对她用南腔北调的方言抱怨,也不愿意在这宽敞宜人、散发着香料味道的房间里,听乌利尔给她宣扬《圣经》。

并且,她根本就不信奉上帝。

这是她的一桩秘密,她一直将这秘密藏在心内深处。

侍卫们带着她来到了行宫的地牢之中。地牢入口处有一间不是那么令人不舒适的会谈室,是用来给体面的大人物们谈话的。桃乐丝舒舒服服地在那里坐下来,艾斯比爵士殷勤地跟在她的身边,为她摇着扑了香粉的扇子,桃乐丝对狱卒摆出了领主的派头,她要求和这些流浪舞者的负责人谈一谈。

她是这么想的,同时她还往牢房的格栅之中瞟了一眼,那支舞团人数不多,或许七八人,或许十人,被塞在同一间牢房内,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黑漆漆的,也看不清男女老少。

这让桃乐丝多少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流浪舞团一般都会穿得像公鸡尾羽一般五彩斑斓,至少——不应该穿黑衣——“广场上不会欢迎一群起舞的乌鸦”。

正在她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舞者们的领袖已经被狱卒带了上来。桃乐丝抬起眼睛的时候,她以为会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或者是狡猾市侩的老头。

然而,都不是。

被士兵们推搡着带过来的是一个女人。高挑、瘦削的女人,而在这黑暗冰冷的牢房之中,她几乎是显得瘦弱的。她的骨骼与眼睛的形状有些像北方人——康拉德领主土地上的那些人。棕黑色、又长又密的头发从她的脸颊两侧披散而下,没入黑色的上衣肩膀,衬得她的脸色苍白。她的双手交握在身前,黑色宽阔的衣袖堆叠在她瘦削的腕部,其中隐约显露出一点锁链银色的光。但是她的神情并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更没有那些佃农或是奴仆看到桃乐丝时会显露的谄媚模样,她只是用一种平静而温柔的目光凝视桃乐丝,当桃乐丝与回望而去的时候,仿佛望向广袤的夜空,那里包罗万象,却又虚无一片。

桃乐丝觉得她曾经见过这女人,但是究竟是何时何地有过这般体验,桃乐丝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起。

女巫。

这是桃乐丝又想起来的一个词汇。她的魂魄好似被这女巫所摄走了,摄入如她眼眸一般的黑夜之中。

她抬起眼睛,她与这女巫对视着,试图从女巫的眼睛看到对方的内心,那属于肮脏的流浪者的、受了伤或是充满卑劣的内心。可是她像是在昏暗的地洞之中看着一颗宝石,她甚至连这个女人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都无法判断。

不,这黑衣女人并不是女巫,她是女神,就像是父亲一直所恐惧和忌惮的赫卡忒一般,拥有着黑暗的、阴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