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伯府老祖宗六十大寿,伯府广发请帖,赴宴者往来如云。
府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展现世家贵族的气派。
贵女们描眉涂唇,金钗环绕,公子们意气风发,一时间园中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草地上,一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公子搭弓上箭,手一松,正中靶心,顿时引起一片赞叹。
这一幕被不远处小筑中的人收入眼内。
阮宁从窗外收回视线,回头对好友说道:“这个顾重可是近来京中的风云人物,出身江南望族,这次殿试被陛下钦点为探花,可谓是前途无量。”
乔沅手托着腮,微微侧过头,神色迷茫:“你在说谁?”
她全身放松歪坐在屋内软榻上,云鬓悉堆在脑后,眉目如画,雪肤花貌。脸颊上有些肉,莹润饱满,下巴是一个完美的弧度,整张脸漂亮得近乎妖气。
窗格中泄进来的日光映在乔沅的湖蓝裙摆上,开出一朵朵花影,透着一股隐秘的艳色。
昨夜庭哥儿不知为何精力充沛,隔着屋子都听到乳母哄他入睡的声音,扰得乔沅也不能安眠。今早五更又起来梳洗赴宴,现下好不容易才有闲暇眯一会儿。
阮宁呼吸一窒,半晌才从这张不管看多少遍都会被惊艳到的脸上回过神来,坐到她旁边,倒了一杯茶:“还能说谁,顾重顾大公子。”
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幕,阮宁幸灾乐祸地笑出声,“你是没看到,那个李玥眼珠子都要黏到人家身上去了。”
李玥是乔沅的死对头,两人家世相当,偏偏乔沅容貌才情都胜她一筹,被冠以上京第一美人之称。李玥便处处针对,直到乔沅去年成了亲才好些。
乔沅被她逗得笑出声,困意终于散了些。
阮宁转了转眼珠,肩膀碰了碰她:“说起来,我近日听到了你和顾重的传闻。”
乔沅显然也听说了,却不放在心上:“捕风捉影罢了。”
一月前,乔沅城外上香回来,下起大雨,正好碰上路旁躲雨的顾重,顺路把他捎进城。
谁知被好事者看到,一个是尚未婚配的新晋探花,一个是丈夫远在边境驻守的空闺少妇。传来传去,最后竟说新晋探花早就成了镇北侯夫人的入幕之宾。
谣言太过离谱,乔沅都不想去计较,她现在有新的烦心事。
阮宁哼了一声:“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齐存在你新婚刚过就去了边境,长夜漫漫,你找找乐子又何妨。”
听到那人的名字,乔沅敛起了笑容。
一年前,乔沅被圣上赐婚,嫁给了镇北侯齐存。
齐存泥腿子出身,自小参军,后来因为击退胡奴有功,圣上龙心大悦,封了镇北侯。
乔家钟鸣鼎食之家,是上京的老牌贵族,若不是赐婚,俩人八竿子也打不着。
乔沅对这门婚事不满意,自她情窦初开时,幻想未来的夫君应该是温润如玉,饱读诗书的君子,而不是这个眼眸黑得仿佛要吃人,浑身腱子肉的齐存。
可惜事情已成定局,乔家只能咬着牙把姑娘嫁过去。
新婚那天,按照习俗,新郎得作一首却扇诗。
乔沅坐着喜床上,听到齐存低沉的声音念出那句“天公真作美,凑成吾一对”,简直悲从中来。
摊上个粗鲁没文化的莽夫当夫君,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乔沅性子娇气,与只会打打杀杀的齐存是两个极端,她都能想像两人相处会是怎么鸡飞狗跳。
谁知婚后第三天,齐存就接到圣旨紧急前往边关,至今未回。
别人可怜她丈夫不在身边,乔沅自己却松了一口气,巴不得齐存不要回来。
可是,乔沅想到前些日子收到的信,镇北侯不日即将回京,微微颦起细眉。
阮宁知道乔沅脸皮薄,以为她被自己说得生气了,忙转移话题:“怎么不见庭哥儿?”
庭哥儿是乔沅的独子,在齐存走后的某一天,乔沅突然晕倒,太医诊出了喜脉。
想到儿子,乔沅到底眉头一松:“抱去给老祖宗看了。”
长宁伯府老祖宗是乔沅的外祖母,心心念念宝贝曾孙,乔沅就趁着这次宴会带过来了。
说话间,只听屋外传来一阵喊声。
乔沅与阮宁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没想到外面正是刚才谈论的人。
顾重生得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风度翩翩,难怪能迷倒一众贵女。
他看到乔沅出来,眼神一亮:“在下让人在湖心亭备好午膳,夫人可要与我们一同前去?”
乔沅长裙逶迤站在石阶上,背后开得正盛的月季都沦为她唇边的陪衬,团扇面上绣着狸奴戏球图,她慢悠悠地扫了一眼紧张的李玥,莞尔:“可。”
李玥差点撕碎了手上的帕子。
狐狸精!
趁着顾重在前面带路,阮宁扯了扯乔沅的袖子,压着声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捕风捉影吗,怎么现下又答应他了?”
乔沅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顾盼生辉:“哼,谁叫李玥惹了我。”
李玥和她的小团体组建了一个诗社,无事的时候举办诗会,流出几份诗作,倒博了一个才女的美名。
本来这也没什么,直到前些日子诗社流传出一首诗,讲一个贵族少妇嫁人后肆意挥霍,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
上京谁不知道,镇北侯夫人喜好奢侈,收藏的金银珠宝可以堆满一座小楼。
尤其这首诗还用了乔沅的字,简直是明着讽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