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荷知道自己说错话,立即道歉:“对不起,龄龄,我不该这样说你们,可我是真心为你好。”
又是“为你好”,叶龄仙有点听腻了。这一次,她算是真正认识了这个人。
别看李青荷在女知青里,尤其是在“工人无产阶级”的朱红霜面前,胆小如鼠、唯唯诺诺。但要让她找一个比自己弱的,她一定会选择叶龄仙。
这是一个既得利益者,骨子里的优越感。再过几年政策开放,当李青荷重新掌握话语权的时候,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她连朱红霜都不会放在眼里。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上辈子,叶龄仙给她写了那么多求助信,全部都石沉大海了。
任何时候,一个人只能靠自己。
但叶龄仙也很清楚,尽管心里再失望,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她大度一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为我好。”
在这之后,一连几天,叶龄仙都没有去西山练戏。
一方面是李青荷在盯着,一方面是因为她每个月的亲戚造访,小肚子疼得厉害,每天干完活,只想回知青点躺平。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她才攒了半袋头饰,和程殊墨在基地会合。
“身体不舒服吗?”程殊墨一看见她,就觉得她又瘦了一圈。
叶龄仙数着头花,随口答,“我没事,就是犯困,偷懒了几天。”
程殊墨没接布袋,语气凝重:“叶龄仙,生病了就要看大夫。公社的赤脚医生不行,我骑车带你去县城,走,现在就去。”
他很严肃,大有她不去看病,他就不去供销社送货的意思。
叶龄仙心里一暖,又有点害羞,她小声解释:“我真没事,就是……每个女同志,每个月,都会休息几天的……”
程殊墨就算在再不懂,这会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第一次意识到,男人和女人的生理结构,是不太一样的。
“那……你要好好休息。”他接过布袋,简直落荒而逃。
但临走前,程殊墨还是转过身,走到叶龄仙面前,认真看着她。
他说:“叶龄仙,你唱戏挺好,这里也不会有人打扰,所以……别再放弃了。”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非业内的“观众”,夸她唱戏很好,鼓励她不要再放弃。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曾经放弃过,最热爱的戏曲艺术呢。
叶龄仙忍着眼角的湿意,认真承诺:“嗯,我再也不会放弃了。”
晚上,叶龄仙躺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编发绳。
突然,床头的玻璃窗,再次被敲动。
叶龄仙急忙披上衣服,出门查看。漆黑的夜里,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常。
她一回头,却发现窗台上,整整齐齐,放着两包红糖。
叶龄仙抚摸着红糖,手指轻颤。
先前棉鞋的疑惑,今晚也有了答案。
这个人,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那么善良啊。
谷雨过后,到了四月底,即将立夏,气温也越来越高了。
女同志都脱下棉衣,换上轻薄的外套。男同志嫌热,连外套也不穿,只套一件衬衫或短袖,仍旧在田里干得满头大汗。
天气热了起来,日头也一天比一天毒。叶龄仙恢复练戏后,对脸部的保养也很看重,就怕晒黑了,以后上妆不好看。所以,她早早就戴上了草帽。
当然,因为没有钱,连草帽都是自己编的。因为编得好,女知青们都来讨要,她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
有一次,路过农场,叶龄仙不经意看见,大热的天,程殊墨和几个男知青,汗流浃背,蹲在田里除草。
怎么才几天不见,他就晒黑了?叶龄仙叹气,这人,都不知道戴个帽子吗。
院子里还晒了不少干草,叶龄仙鬼使神差地,抓了一把,花了两个晚上,编了一点顶更结实、更宽大的草帽。
做好之后,叶龄仙仍旧去练戏,只是离开基地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草帽遗落在大石头上。
第二天农场集合,叶龄仙一眼就看见,男知青队伍里,程殊墨戴的那顶草帽,非常醒目。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比那晚喝了红糖水还甜。
中午,大队食堂,叶龄仙无意路过男知青组,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目不斜视,假装无事发生。
然而,旁边的吴俊和猴子,全都坐不住,起哄地吹起了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