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旧站在一起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此时正背对着姬袅。

虽然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在看到他腰间吊着的玻璃水杯和锃光瓦亮的头顶的一瞬间，姬袅就认出了这人是老张，那个保安队长。

只见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拽着林旧的手，看起来有些气愤，似乎在数落他着什么。

而林旧却连一声都没有反驳，只是垂着眼听着，时不时地点个头，低眉顺眼的。

姬袅走近一些，依稀听到老张那口熟悉的带着椒盐味的普通话：

“……这件事情的影响太恶劣了，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这要是闹出人命来，这后果谁来承担？”

“实在抱歉，打扰到你们的工作了……”林旧正诚恳道着歉，一抬眼，却瞥见了正向着他走过来的姬袅，他的动作一滞，然后才转身招呼她道：“你醒了？”

与此同时，姬袅注意到他的右手，有了一个幅度极小的手心向下的滞空动作。

手心向下按，是“制止”的意思，他在制止老张继续往下说，似乎是怕她听到些什么。

姬袅装作没看见他下意识的举动，点点头，迎了上去。她的嘴角微掀，语带讥讽：“是啊，睡得不错，就是损失了起码200cc的血，不过这也没什么，我就当是捐了一次血……”

林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闭嘴了，默默受下了姬袅的调侃。

这时，老张才后知后觉地转过了身，他在看到姬袅的一瞬间，脸上原本挂满了的嫌弃和恼怒，就如同川剧变脸一样倏忽而逝，转而浮现的，是满满的关怀和担忧。

老张一把推开林旧，连忙上前伸手欲扶，生怕她磕着碰着：“女娃儿你醒了？没事了？还有没得哪里觉得不舒服的？”

他的神态和缓、语气亲切，和面对林旧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姬袅忙道没事，示意对方不用扶。她扫了一眼被推开的林旧，只见他微挑眉头、颇为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去车上再聊。”

姬袅正要说好，就被一旁的老张夺去了话头：

“姬小姐现在这样怀着你的孩子，还生着病，你哪能让她走路呢？”

林旧愕然：“医生说她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那说明累着了，需要多休息！”老张有些气愤地说，“从这里走到地下停车场啷个多的路呢！”

“不是，”林旧哑然，指了指身后，“有电梯……”

“电梯能通到你车门口？”老张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一拍大腿，道，“还不快去把车开到门口？”

“……”

林旧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满脸气愤的老张，又看了看正抬头看向天花板偷偷憋笑的姬袅，无力地叹气：“我这就去。”

两个人，四只眼睛，齐齐看着他没脾气地转身，向电梯走去。

等终于见不到了林旧的身影，老张才皱着眉头，一脸凝重地看向姬袅，压低了声音问她：“女娃儿，你不会又要回他屋头去？”

“是呀。”姬袅把目光从林旧的离开的方向收回来的时候，嘴角的那抹窃笑还没来得及收敛。

老张自动把她的笑脑补成了因为渣男的回头，她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女娃儿，你听叔一句劝，你还是回自己屋好些，这位林先生，我看着都觉得不太靠谱……”老张有些迟疑地开口劝她。

“怎么会？”姬袅有些诧异地问，“叔你看，他现在对我的态度变得多好呀……”

老张一听，更生气了，看姬袅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他自家不争气的闺女，被渣男骗了还要帮着数钱。

“好个仙人！那他要是下次又翻脸了要把你赶出去，又要逼你把娃儿拿掉，你可咋个办呀？更不得说……

“我看啷个林先生的精神状况不得行，你跟他住一起不安全！”说到这里，老张的神色有些为难，似乎不太习惯做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事。

“怎么说？”这个说法倒是成功勾起了姬袅的兴趣。

只见老张好几次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过了好半天也没憋出半个字来。

“叔，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了，你放心，我听了也当没听过，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更不会去质问谁。”见他憋得快内伤了，姬袅推了他一把。

老张朝她招了招手，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确定没人靠近，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知道呀，就今天早上他落水这件事，我们回去检查过监控，发现他是自个儿跑到湖中心的……”

“什么？”

姬袅心头一懔，脊背上迅速蹿升起一股凉意，她按捺着自己的惊诧，听老张继续说道：

“你不晓得，那视频把我的好几个同事都给吓球了，视频里啷个林先生，就跟梦游一样，自己跑进湖里头去，连半点儿犹豫都没得……

“得！”老张突然大声说道，“我下班咯，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见他话题转得如此生硬，姬袅就知道，肯定是林旧回来了。

果不其然，她一回头，就看见了刚从大门口匆匆而来的林旧。

隔着医院大厅里络绎不绝的人流，姬袅看见他朝着自己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姬袅知道他的意思是医院门口不允许长时间停车，所以让她赶紧出来。

她连忙回头看了一眼老张。

趁着林旧还没走近，老张迅速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这事儿，林先生不想让你知道，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姬袅点点头，没再说话。

就这功夫，林旧也踱步走到了他俩的面前：“走吧，车已经在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