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林旧的手机，被他扔在了茶几上。手机的提示音已经关掉了，时不时地亮屏表示着，一直都有接连不断的信息进来，满是催促的意味。

但林旧并没有去管，他只是端着一杯茶，透过纷緼而起的雾气，静静地观察着隔着长长的茶几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的女人。

刚才在门外他没有看清，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了女人的脸色并不好，十分苍白、眼底一片青黑，神色满是疲弱……

还有她身上的那些黑灰，衣服上还有着明显的被人从地上拖拽过的痕迹。林旧的心里，隐隐生出来一丝不安。

此时女人的左手上，端着一杯跟他一样的茶。她轻轻啜饮着，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可以看到，从她手腕处的腕表上，有一些黑色的细小粉尘，洋洋洒洒地飘散到了地板上，沙发上。

林旧克制着自己不去关注这些。

“你到底是谁？”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的记忆力一向都很好，但他无论在记忆力搜寻了多少遍，都没有找到任何跟面前的女人相关的记忆，他的的确确不认识眼前的人。

“我叫姬袅。”女人侧着头笑道，“至于我的身份？预言家？先知？算命的？你挑一个符合你价值观的称呼，我都不介意的。”

“我看着像是三岁小孩吗？”林旧冷嗤了一下，他看起来这么好骗吗？

“那你怎么解释，我知道你小时候暗恋别人的事情呢？我还知道这件事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别人。”姬袅侧着头笑。

这……他确实无法解释。

林旧打算退一步：“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的目的呢？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姬袅突然放下了手中已经见底的茶杯，转而直勾勾地盯着林旧，“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阻止你今晚出门，以免你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你今晚是要去参加一场酒会？”女人微眯起眼睛，一一扫过林旧身上的行头：一丝不苟向后竖起的头发、笔挺的西装、考究的领结，有些笃定地说道。

她走到了边柜旁，轻车熟路地拉开了边柜下方的第三个抽屉，取出了一张素底印着绛红色花的信笺。

那是一张邀请卡，上面除了林旧的名字之外，还印着酒会的时间的地点：木樨酒店，19:00-21:30。

林旧的眼神逐渐转冷，客厅里有那么多个柜子、那么多抽屉，但这个人却能在第一时间，准确无误地找到放着邀请函的那个抽屉。

林旧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巧合。

“我劝你别去。”姬袅将那张信笺放在了茶几一角，还用她苍白纤细的食指在上面轻轻点了两下，说：“今晚的木樨酒店，将会发生一起特大火灾，共计造成13死27伤……

“你的名字，也会出现在那份死亡名单上。”姬袅突然笑了，笑声里是说不出的森然意味，她用一种幽然有如鬼魅的眼神，死死盯着林旧。

“你知道人被困在熊熊的大火里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被滚烫的浓烟灌入肺腑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亲眼看着火苗窜上你的衣角、你的肩膀、你的头发的时候，有多么令人绝望吗？”

林旧心下一懔，他连忙抬眼，却望进了一双极为漆黑的瞳孔，黑得像是浸在森然不见一丝光亮的深井，又像是浓重得晕染不开的墨。眼底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愤。

有那么一瞬间，林旧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对方那眼睛里的愤恨给吓到了，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丝恐惧。就像是他的眼前也蹿升起漫天的火舌，和滚滚的黑烟。

不过很快，女人就噗地一声笑了起来，她眯起眼睛，将一只手搭在了林旧的肩上，有些刻意地压低嗓音：“如果，你还不想死的话，最好还是乖乖听我的话，不要出门。”

这姿态……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吓唬小孩。

林旧挑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什么不去阻止那场火灾？而仅仅只是来阻止我去现场？除非……除非我就是那个造成火灾的罪魁祸首？”

“Bingo，答对了。”姬袅笑着打了一个响指，她看着林旧，“我来找你，那还真的就是因为你就是这场火灾的起因，不然还能因为什么？难不成还是因为……

“你是什么天选之人、龙王之子、救世之主？你是宇宙的未来？世界的希望？不救你，我们这个星球就没有未来？”说到这里，姬袅笑得更夸张了……

林旧拧着眉头看向笑得花枝乱颤的姬袅，很快就提取出了这段嘲讽里的中心思想：“你是说我今晚会去杀人放火？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这话一说出口，林旧自己都笑了，他？杀人放火？怎么可能！

“人心这个东西，瞬息万变的，谁知道呢？你现在还是个好人，说不定今晚就突然遭遇重大打击，心理变态了呢？”姬袅摇摇头，叹了口气“再说了，好人又没有有关部门颁发的证明，空口白牙的，你说你是好人你就是啊？谁信呐……”

“人啊，被逼急了，什么事都是做得出来的。”姬袅笑意盈盈地下了结论。

“？？？”

林旧被气笑了，照她这种说法，他这心理变态的速度都快赶上第三宇宙速度了，快得都能直接飞出太阳系了？

想了想，他还是对她的观点表示了一定的赞同：“你说得对，好人坏人确实没有写在人脸上，你不是我，自然无法分辨我是好是坏，就像我也无法分辨你的来意是善是恶，这是一样的道理。”

“我的来意？”姬袅瞪大了眼睛，“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我就是来阻止你去参加那场酒会的。”

就在这时，像是为了佐证姬袅的这番话，好巧不巧地、林旧的手机响了起来。

二人齐齐看向放在茶几上的那只黑色外壳、屏幕上闪着亮光的手机。

“我接个电话。”林旧拾起桌子上的手机，转身便走进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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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林旧离开，姬袅也从腿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同一个品牌，不同颜色的手机，屏幕上立刻弹出了一条未读信息。

是一个备注为“Z”的人，对方在六分钟前发来了一条消息，只有四个字：搞定了吗？

姬袅键入了三个字：放心吧。

在按下发送键之后，她用食指轻轻向内一挑，手机听话地绕着她的手指打了个漂亮的旋儿，然后轻巧地滑进了她腿侧的口袋里。

端起茶几上的茶水一仰而尽，冲着洗手间门的方向扯了扯嘴角，小声的说道：“我还没遇到过有我搞不定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