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泠猛地闭了闭眼睛,一口气松下来,将它抱在怀里,手臂无端有些颤抖起来。
梨花最近几年其实已经不太喜欢动弹了,鹿泠没回家的时候,它就自己趴在窝里,懒洋洋地晒太阳,半天也不挪一步。
它是鹿泠的母亲在世的时候养的,现在已经十四岁了,是大龄老猫,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老的连路都走不动。
鹿泠用力抱紧了它。
梨花虽然不明所以,但是鹿泠这样的亲近也是罕有的,它一脸幸福地跟美女贴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鹿泠的脸颊,心情顿时美的冒泡。
半晌鹿泠轻轻放开它,把周陨买的猫粮打开,手指捏了一粒,放到梨花的嘴边。
梨花的胡须动了动,感觉这次的味道好像不太一样,抬起大脸,疑惑地冲鹿泠“喵”了一声。
鹿泠摸摸它的脊背,轻声解释道:“是周陨哥哥买给你的。”
梨花把猫粮舔到嘴里,吧唧吧唧地吃完了。鹿泠就这样一粒一粒地喂它,直到梨花吃饱不张口了,才去忙自己的事。
梨花不知道今天白天自己在家里疯什么了,晚上一直困的打盹,鹿泠洗完澡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它老人家又在枕头旁边呼呼大睡了。
鹿泠关了灯,在它的身边躺下。
半梦半醒之间,他的脑海里恍惚浮起一些过往的片段。
鹿泠年少时没有什么浓墨重彩的记忆,寥寥几件,却也大都不堪回忆。
……是很多年之前了。
那天他穿着初中校服从学校回家,走到门口的时候,惊愕地看到母亲生前养的那只小猫被扔在鹿家门外花坛里。
毛发上沾了许多血,浑身都是伤,气息微弱,奄奄一息地趴在泥土上。
鹿泠的脚步骤然就僵住了。
鹿泠跑到花坛里,就在它的身边,甚至不敢把它抱起来,声音颤抖着问:“……你怎么了,怎么、怎么回事……”
管家听见动静从大门走了出来,无奈地跟鹿泠解释说:“它咬了二小姐的手,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气……您快把它抱走吧。”
鹿泠扭过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眼:“我早上上学的时候把它放到笼子里了。”
管家沉默片刻,好像也觉得有点难以开口:“是二小姐想跟它玩,所以就放出来了。”
——可就算是人主动招惹猫的,畜生微不足道的命怎么比得过人身上的一道伤口呢?
鹿泠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大猫侧趴在地上,眼周一圈的泪,连抬起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管家看到鹿泠校服之下的单薄脊背、甚至整个人都在轻微地发颤。
忽然,大猫身边的泥土落下一个小水圈,然后又是一个。
鹿泠那双很久没有流过眼泪的眼睛这时染着胭脂似的红意,睫毛上不停地滚下泪珠,哭的无声无息。
管家站在他身后有些心疼地说:“大小姐,您如果喜欢就再养一只,小心看护就是了。”
鹿泠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像是说什么。
那天晚上鹿泠一言不发抱着他的猫离开,后来再也没有在这个家里住过一晚。
宠物医院24小时营业,地板被灯光照映的雪白大亮。
“都是皮外伤,伤口都处理过了,止血及时,不会危及性命,”医生摘了染血的手套,转身对身旁的人道,“就是右腿的伤有些麻烦……骨头断了,要在医院里治疗一段时间,就算以后能恢复,也会影响走路。”
眼前的女孩只是点了点头,神情呆板木然的像个木偶。
那一双漂亮湿润的凤眸里好像有什么无声又晦暗的情绪在流淌,然后又彻底湮灭、沉寂了。
护工姐姐把仍在麻醉期的猫抱起来,放在单独的笼子里休息。
过了两个多小时,猫醒了过来,刚开始一直在无意识地浑身直哆嗦,好像害怕极了似的,后来看到鹿泠才渐渐安静下来。
鹿泠站在猫笼的面前,伸出手很小心地握住那只没有受伤的腿,轻声有些颤抖地说:“……疼吗?”
那只大猫没有精神地半睁眼睛看着鹿泠,一双蓝色眼睛里面水雾朦朦,一声一声地对着他叫。
好像在跟他说好疼。
“对不起。”鹿泠不堪重负般闭上眼睛,轻轻将额头抵在它的脑袋上,喃喃地说:“……对不起。”
后来大猫的身体也恢复的很好,能跑能跳,甚至能上房揭瓦,腿脚不好也没耽误健步如飞,只是变得非常惧人,看到除了鹿泠以外的人就立刻警惕地远离三米之外。
……它也怕痛。
鹿泠缓缓从回忆中睁开眼睛。
梨花静静地睡在他的身边。
它这几年显然被鹿泠照顾的很好,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足足圆了一圈,体重胖的几乎抱不动,每一根毛发都油润的发光,岁月特别静好。
只是在日复一日地变老。
鹿泠一手撑起身体,一手轻轻抚摸它的脊背。
梨花打着无忧无虑的小呼噜,睡的一脸傻样。
再等等……
我想让你看到,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得到应有的下场。
请你再等一等。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