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基本没有一点血色,几乎看得见细小血管的脉络。
看不出一点儿情绪,坐在那里甚至像个假人。
周陨两三次想要开口说什么,又都如鲠在喉。
车子在北郊墓园的门口停下,周陨推开车门下车,鹿泠在他身后走下来。
有工作人员过来招待他们:“周少,碑位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跟我来。”
因为是刚迁坟过来的缘故,还没有来得及刻新碑,只有一块青灰色的干净长碑立在远处。
工作人员看鹿泠站在原地没动,贴心地道:“如果您没有时间的话,把相关的信息给我,由我们来帮您刻碑也是可以的,很快就可以完成。”
周陨给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鹿泠跪了下来,怀里抱着沉重的骨灰盒,许久都没有动作。
半晌,他才把骨灰盒轻轻放到地上,重新仔仔细细地、缓慢地打理了一遍外面的黑色绸缎,系成一个好看的结,两只手捧起来,放进墓位里。
他的动作很慢,好像生锈的发条,每一个动作都艰涩。
鹿泠没有起身,周叙跟周陨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黑色背影,谁都没有说话。
谁也不知道鹿泠在想什么。
工作人员等了一会儿,脸都快被风吹僵了,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往四个角落里撒点土,就能合盖了。”
鹿泠像是有反应似的稍微动了一下,黑袍底下一双苍白的手,他捧起一点墓旁的土,一处一处地放下去。
然后他站了起来,带起一阵轻微的铃铛声。
楠木棺盖吱嘎吱嘎地合了起来,切断了鹿泠的视线。
鹿泠原地站了两秒,然后转过身说:“走吧。”
周陨看着鹿泠——她的眼睛静的像一片死水,连泪都没有,只有一片不见底的黑。
可周陨却感到一阵强烈的悲伤与压抑感,沉重地压在他的脊髓上。周陨喉结轻轻动了两下,声音微哑:“嗯,我们走吧。”
北郊离市区有几公里的路程,周叙开车回到市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夜色沉沉地铺盖在他们的头顶。
快要开到鹿泠住所的时候,周陨转过眼跟她说:“我去你家吃晚饭好吗?”
他不太想让鹿泠一个人在那个孤单清冷的大房子里待着,尤其是今晚。
鹿泠像是有些反应迟钝,听到周陨的话,跟他对视了片刻,才点了一下头。
到公寓门前,周陨跟鹿泠一起下了车。
车里,周叙低声问了他一句:“那你今天晚上还回家睡觉么?用不用来接你?”
周陨说:“不用。”
周叙没再问什么,一个人开车走了。
周陨跟鹿泠一起走进公寓。
平日里见了鹿泠就拔不动腿的黏人大猫,这会儿竟然跟盯着陌生人一样盯着他,站在卧室门口半天没敢凑近,好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走过来两步,冲着鹿泠怯怯地“喵”了一声。
鹿泠给它倒了猫粮,又转过身跟周陨说:“家里没有什么吃的。”
周陨本来想在家里饭店点几个菜让他们送过来的,后来又改了主意,“我来做吧。”
鹿泠像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就地取材是不行了,周陨外卖了一颗大白菜,一包火腿肠,一包挂面。
下完单,周陨抬起头就看到鹿泠从卧室走了出来,换上一身雪白的睡衣。
——那种惨白可能也是刚才那件黑衣服衬的,换了身平常衣服,看起来就没有那么死气沉沉了。
鹿泠坐到沙发上,那只大猫“嗷”的一声就蹦了过来,好像终于认出来了它的主人,趴在鹿泠的怀里不动弹了。
过了没一会儿门铃就响了,应该是外卖到了——大猫又故态复萌地钻进了沙发底下,只露出一双侦察情报的眼睛出来。
周陨到门口拿了他的外卖,跟外卖员道了声谢,然后关上了门。
周陨拎着塑料袋进了厨房:“我去做饭,大概二十分钟好,你饿了的话就先吃一点坚果。”
从鹿泠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高挑忙碌的背影,鹿泠抬起眼睛,直直地、眼也不眨地望着他。
周陨在家里从来不做饭,花里胡哨的菜他不会做,只会大锅煮面。
他挽了下袖子,将白菜切成细丝,火腿肠也切成整齐的短条,水开之后把面和肉菜都扔了进去,加上盐和酱油,盖上盖子咕嘟咕嘟了一阵——竟然冒出一股子诱人的香味来。
周陨掀开锅盖,用勺子尝了尝味道,又煮了三次分钟,直到汤汁熬的有些浓郁了,才倒进了大碗里。
周陨用筷子给她夹了一碗,放到鹿泠的面前:“我不太会做饭,但是感觉味道还可以,你尝一下——小心烫。”
鹿泠接过他的筷子,一手端住碗底——刚出锅的面条冒着腾腾的热气,升起来的气流几乎都是滚烫的,蒸起一阵久违的暖意。
鹿泠的脸上好像都带了淡淡血色,他尝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咀嚼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