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云岫可比踢足球有趣多了。
容行止想。
学校里依旧热闹,而他们恢复到只有彼此的平静。
等银杏落下最后一片叶子,云岫身上的伤痕消失痊愈,只剩下眉尾的一道去不掉的红色疤痕。
疤痕很浅,点缀在眉尾,有点像纹身。
可当时,有纹身的都是不服管教的社会青年。
容行止还是没能研究明白云岫的神奇之处,而云镇泽坚持的事情也没能等到结果。
楼梯事件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期末考将至,浮躁的校园也渐渐平静下来。
似乎是觉得风波已经过去,十一月的最后一天,贺晓军重新出现在校园。
云岫在医院瘦了好几斤,容行止每天给她喂牛奶也没能补回来,可贺晓军却整个长胖了一圈,圆润又健康。
犯了错的人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在同学们好奇的追问中变本加厉。
贺晓军开始造云岫的谣,说云岫冤枉他,否则警察怎么不抓他呢?
--“警察叔叔只会抓犯了罪的人,我才没有推人,云岫传播谣言才该被抓,傻子说的话信谁傻?”
他和所有人都这样说。
一个传一个,以讹传讹,等传到容行止面前时这话早没了本来的面目,不堪入耳。
--“听说云岫的脑子有问题,自己犯病摔下楼梯还怪贺晓军,贺晓军好惨……”
容行止咬紧牙,把拳头拽得死紧。
他终于明白,云岫当时为什么会执着于制止贺晓军乱说话。
真正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便容不得有人说他一点不好,更何况还是胡说八道。
这年古惑仔流行起来,背负着重要任务却受尽委屈的痞子英雄备受礼赞。
贺晓军被捧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放肆。
也许谎言说多了,就连自己也能被骗住,贺晓军甚至跑到云岫面前,夸张地鞠躬道歉:“云岫同学,对不起。”
“我已经道歉了,请你不要再让你爸妈去找我的爷爷奶奶了好吗?我知道你们家有钱。”
道歉的话从贺晓军嘴巴里说出来阴阳怪气,没有丝毫歉意,只有炫耀、嘲笑和挑衅。
这让容行止立刻想起了幼儿园的那段灰暗时光。
有些东西并不会因为时光而慢慢变淡,只会在时光一遍遍的冲刷下,越发清晰可见。
曾经因为年纪小而不懂的委屈,如今回嚼才慢慢回过味。
云岫再迟钝,也能明白其话语间的恶意。
她拧着小眉头,微仰着头一脸不解,“我不接受你的道歉,犯错就得接受处罚,和有没有钱没关系。”
贺晓军笑得更夸张,他享受着被瞩目的感觉,拖长音呦了一声,“你还当真了啊,傻不傻啊?哈哈哈……”
人群里议论纷纷,嫌弃的笑声一声盖过一声,容行止困惑又迷茫,不明白黑白为什么会被颠倒成这样。
被伤害的人被如此嘲笑,而伤害者却变成了所谓的受尽了委屈的英雄,在被他伤害的人面前耀武扬威。
容行止感觉自己被困囿于方寸之地,嗡嗡嘈杂忽远忽近,窒息感扑面而来,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云镇泽的声音:
“为了我的女儿,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她是我的女儿,是我告诉她做错事要道歉,是我教她犯错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我不想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原来这样不堪……”
“以德报怨何其无用,年轻时可以以牙还牙,可现在,我一个大人总不能把那小孩抓来打一顿……”
随着年龄的慢慢长大,世界好像会慢慢变得不成样子。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容行止气得浑身颤抖,唇缝间似有血腥味,他想和所有人解释云岫不傻,想告诉他们云岫从来不会说谎,想呐喊贺晓军才是大骗子不要脸……
可最后,他只是挤进人群,把云岫牵出来,带她回到位置上,手把手地教她写字,冷静而沉默。
但这天放学,容行止在和云岫一起回梧桐街后,又一个人偷偷跑回学校,潜上楼找到贺晓军的座位,在他的语文书里夹了一封匿名的信。
隔天放学,贺晓军被人发现倒在楼梯转角,浑身是伤,流了很多血。
贺老太太差点哭到昏厥,坐在医院的长廊,骂学校无德、骂老师偏心、骂警察无用、骂儿子儿媳狠心绝情,把所有人都骂上了一遍。
而彼时,容行止正蹲在阳台上,惊喜地看着他的玫瑰花。
寒冷冬日,红玫悄然绽放,小小一朵,颜色比血更艳。
男孩盯着它看了很久,比冬日望江还要澄澈的眸中满是纯然的喜悦。
他轻轻抱起花盆,弯着腰挪着小步子,小心翼翼地将花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小心谨慎的小模样,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极尽温柔怜惜。
好似花瓣上的水滴滴落一颗,他都能心疼好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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