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苏是语文老师,能舌灿莲花,却被这一连串质问堵得哑口无言。
的确。
没人负担得起。
“抱歉,这里面的确有学校的过失……”
云镇泽不耐地竖起手,阻止周苏无用的场面话,“我知道我直接报警的行为让贵校为难,但这是我们可以行驶的权利。”
“对于耍无赖的人,报警是唯一有用的措施,若是没有结果,那么我报警的行为说白了就是给学校施压。”
“周老师,你应该能明白我们当父母的心情。”云镇泽顿了顿,而后眼神变得锋利,“幺幺是我最重要的宝贝。”
“为了女儿,我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周苏对此只能点头,表示理解。
学校的意思是能把事情的影响降到多少就降到多少,而云家夫妻的意思是只要不满意,他们就能闹多大闹多大。
对于一个三口之家而言,孩子是最重要的唯一。
周苏也是一位母亲,做不到对这种事情冷漠以对。
她将校领导交代的事情扔到一边,又安慰了云家夫妻两句,便放下果篮和花束离开了。
满怀心事的周老师行走匆匆,并未注意到病房外的墙上,贴着一个小男孩。
……
容行止是偷偷跟着老师过来的。
周苏老师赶时间,特意找同事借了自行车,他就跟在自行车后面跑了一路。
幸好医院离学校并不远,隔壁还有个幼儿园,路上红绿灯连着有好几个。
但尽管如此,容行止还差点跟丢。
小孩做事全凭冲动,没有一点分寸,沿路都是乱闯的摩托车电动车,他在车流中横冲直撞,满脑子只有生病了的幺幺。
容行止甚至没考虑过,万一路很远他该怎么办。
但最终,他还是成功地跟到了病房外。
他不敢进去,一动不动地趴在墙上,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全程。
从这个角度往里看,云岫的纱布像是遮在眼睛上。
没人知道,刚看到那块纱布的时候,他有多害怕。
即将入冬的天气里,男孩满身是汗,有跑步热出来的,也有吓出来的。
容行止的长相在哪里都是惹眼的,来来往往的护士纷纷好奇往这边看,可脚下依旧匆忙。
中午时分,云镇泽从病房出来准备去买晚餐,看到贴墙而站的小男孩,他眼中闪过惊讶。
男孩眼睛很红,脸上还有两道蜿蜒的泪痕,明显哭了很久。
云镇泽叹息着摸了下男孩的头,问:“站这儿多久了?”
容行止用力吸了下鼻子,别开脸,没说话。
旁边路过的护士笑了下,替他回答:“他这孩子站这有好一会儿了,刚刚那位女士进去的时候他就站在外面。”
“我们还以为他是闯祸了,被罚站在这儿,他哭得老可怜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容行止向来骄傲,本应为护士的话而恼羞成怒,可这会儿,他的注意里都在护士的前一句话上。
他的确是闯祸了。
闯了天大的祸。
他昨天下午为什么会以为云岫是抛弃下他先回家了?
他为什么不在学校里再找找?
万一……
想到刚刚云叔叔说的那些假设,容行止害怕得浑身发抖,眼泪又控制不住,疯狂往外涌。
对于年纪不达幼学的小孩来说,人生才刚刚开始,生离死别在他们眼中,比天塌了更严重。
容行止昨晚丧气时甚至想过,若是云岫不想和他做朋友了,那就不做了。
反正,他还有别的朋友。
可这会儿,容行止完全不敢想象没有云岫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一想,心就像被揪住拧了好几圈。
容行止吸着鼻子,努力忍住眼泪,可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大哭出声。
医院的长廊很长很长,男孩难过的哭声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撞出回响。
匆匆而过的人回头看一眼,又继续自己的脚步。
在医院这个地方,眼泪是哭泣是最常见的存在,不会有多少人在意。
云镇泽看了眼写着”保持安静“的警示牌,然后拉着男孩走到消防通道里。
他靠门站着,无声地着看男孩放肆大哭,任男孩发泄情绪。
消防通道是封闭的空间,经过层层的拐弯和碰撞,哭声的回响更大。
好一会儿后,云镇泽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容行止的头,柔声道:
“好了,幺幺差不多要醒了,她还要在床上躺好几天,很无聊,你要进去陪会儿幺幺吗?”
容行止终于止住了哭声,缓缓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盯着云镇泽看了很久,才哽咽的说了声好。
云镇泽知道男孩刚刚的眼神是在问什么,但即便女儿受伤与这个漂亮男孩有关,他也没法迁怒。
可他也看明白了,容行止是一个很敏感的孩子,心思比同龄人都要深。
容行止没有再哭,可情绪却没那么快平复下来,抽噎了一路,直到进了病房才好了一点。
云岫正在喝水,看到容行止,她立刻伸手将水杯推开,认真地问:“阿巳,刚刚在外面哭的人是你吗?”
容行止:“……”
所有情绪消失,只剩下羞恼。
他立刻别开了视线,别扭道:“不是。”
可那双眼肿得像核桃,没有一点说服力。
云岫盯着容行止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弯唇笑了。
容行止偷偷觑了云岫一眼,又点点头,小声承认:“是我。”
云岫笑了。
那他丢脸就丢脸……
果然,云岫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几分。
容行止哄着小脸往前蹭了蹭,蹭到了云岫面前,低头看着她的额头,小声问:“幺幺,你这里疼不疼啊?”
云岫想说不疼,她刚刚就是这么回答她妈妈的。
可想到最近容行止总和别人一起玩,话也变少了,她咬了下唇,说了实话:“疼。”
正坐在旁边削苹果皮的蒋和玥:“……”
她是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小孩了,如果她没弄错的话,这两孩子最近好像闹矛盾了。
但现在……
蒋和玥放下刀,抬眸看去,就见床上两颗小脑袋挨得紧紧的,几乎要贴到一起。
她女儿乖乖仰躺着,眼睛睁得圆圆,而男孩正撅着嘴,隔着厚厚的纱布吹着伤口。
白纱布上缠绕的结翘起一根,被吹得轻轻摇晃。
微风偷偷掀起窗帘一角,金色的阳光趁机溜了进来,落在男孩满是泪痕的精致小脸上,也照亮了女孩浅浅淡淡的笑颜。
蒋和玥第一次发现,原来温柔和疼惜,与年龄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