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琪并没有拘留很久,做完初审初录就放了,从立案到掌握充分证据再采取拘留措施,中间有一个侦查阶段。
放出来第二天他住了院,和梁晓燕一样喊着头疼脸疼哪儿都疼。让爷奶联系郭长海,钱都是郭欣自愿给的,如不撤案,他不但要继续追究她的伤害责任,还要反诉她因爱生恨诽谤诬告。
这种遇事不面对面解决,你告我我告你,经第三方判定输赢的方式,辛星已消化接受得差不多了。在通缉犯王义敦的促进下,她对法律和司法机关存在的意义有了一个大概了解;同时学会了放大缩小手机屏幕——用来查看照片和地图。
几次坐车在市区穿梭,辛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废墟家乡,直到看见城市地图。抹尽繁华炫目,地图上只有直白的布局和道路,她曾用脚步一米一米探索过的地界,又一次重现眼前。
槐城是个中大型城市,百度上说它有五个区,三个县,总面积六千多平方公里,人口将近七百万。悬赏通告带来的雀跃,很快在准备工作里消退,她发现要在地域宽广,充斥着七百万人口的城市里寻找王义敦,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蓝星百分之八十地区不再适合生存,天灾带来的自然环境变动和油储的日益紧张使得国与国,城与城之间交通联系艰难,很多城市早已被丧尸全盘占领。普通平民脱离基地的可能性不大,最多从一个聚集地到不太远的另一个聚集地。像辛星这样的自由猎人,虽不接受基地的庇护与剥削,但也生活在安全区域附近。找个人,不算困难。
然而这里不一样,没有百分之八十给她省略,到处都是人。更让辛星蹙眉难展的是,槐城四通八达,有机场,有车站,火车居然可以跑到四百公里每小时,出城出省轻而易举,而她现在已知线索只有一张照片和逃跑前的地址。怪不得要悬赏,滴水入海,踪迹难寻啊。
继而她又衍生出另一个思考,如果能跑,能藏,能逃脱追捕,人们为什么还要畏惧法律?那些和王义敦一样的人,难道都没抓到吗?
穿越的第二周,辛星就在学习中度过了,充电两次后无师自通地开始连着充电线查资料。从国家宪法查到电动车上牌规定,从火车高铁查到自来水能否饮用,有时只打一个字,搜索框下就出现多个问题;有时打一个问题,答案里还有真人演示讲解,图文并茂的,通俗易懂的,让她这个只算摆脱文盲水平的人深感方便。她越查越入迷,每天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
不仅查百度,土豆追文也没忘了,继《爱我你怕了吗》之后,她又阅读完一篇《少爷,今天和你说再见》。
周日清晨,她准备外出,恰好梁晓燕也从床上爬起来上厕所。生了一礼拜的病,她不但没瘦,脸还浮肿一圈,脸色却没之前那么难看了。见到辛星就是一愣:“你要出去?”
病生完了,气好像也生完了,她不再提钱,说话口吻仍然尖酸:“一大清早又穿得不伦不类到哪儿去?”
辛星没有穿的不伦不类,上身一件白色印花短袖T恤,下身一条卡其色五分裤,只不过衣服比较大,显得松垮而已。
郭欣衣柜拥挤,其中带蕾丝花边蝴蝶结的裙装占了大部分。她在某个深夜里尝试穿过一次,明明是衣服主人的身体和脸,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就是无比别扭。那夸张的蝴蝶结,罩白纱的裙摆,耸起的泡泡袖,让有布裹身就好的辛星也真的裹不下去。
洗过澡后,肥皂的清香和原先那套黑衣上的羊肉串味儿对比强烈,她都拎起来了,又放下去了。
除了裙子,其他的都能穿。
“去跑步。”她说。
梁晓燕一脸一言难尽:“你爸明天带你去医院,今天就在家好好待着行不行,跑什么步,你什么时候跑过步,我看你是又想出幺蛾子了。”
辛星一本正经:“运动是治疗抑郁症的辅助手段之一,可以减缓负面压力,我走了。”
“哎哎,我给你爸打电话了啊!”
梁晓燕叫得响,实际没拦也没追,她看着头发扎得歪歪扭扭的辛星开大门出去,抱起胳膊哼了一声。
辛星真的是出来跑步的,运动也真的是治疗抑郁症的辅助手段——百度说的。她没有抑郁症,但无意间搜到了有关运动的问题,那一系列对人的良性影响,让她想起了以前做过的练习。
没人生来就会用刀用枪,攀墙撬锁,追踪搏击,技能都是一点点积累的,一半靠实战,一半靠练习,练速度,练力量,练灵敏。强悍的身体素质是战斗基础,如果她能像现在这样吃得饱吃得好,还可以更强悍一点。
所以郭欣这具瘦而松软,弱且无力的身躯,想干悬赏的活儿,必须得练一练。
出门左转向东,三百米外是一条南北街道,向北跑三公里,转往另一条东西街道,向西再跑两公里可达万锐广场。返回仍按原路,考虑到郭欣的身体状况,第一天十公里差不多了。
六点钟天已大亮,桐花街上几个早点摊档正在做生意,穿着橘马甲的人清理着垃圾桶。辛星穿着郁薇送她的白球鞋,开始匀速跑动,路过六婶包子铺,卷闸门还没有开。早饭吃点什么呢?她望了望小摊,昨天郭长海买了鸡蛋煎饼,今天也吃这个吧。
上周日郭长海的电话打不通,是梁晓燕去的派出所,昨晚他好像又一夜未归。
忽略建筑植物人群,地图上的道路和现实中荒败的槐城格局大致相同。她边跑边观察,初始兴致盎然,十分钟后,汗如雨下胸闷气短,两条腿像灌了铅,心中那与她坚毅信念截然相反的情绪又开始闹腾,脑中仿佛又出现幻音:不能跑了,要死了,再跑一步就要死了。
她停下脚步,弯腰按住膝盖大口喘气。十公里,终究是高估了郭欣。
凭着旧日记忆准确到达万锐广场大约用了四十分钟,返程更是将近一小时,与她预计的时间相去甚远。跑跑停停走走,衣服被汗浸透,口渴难耐,辛星没回头。定下的目标不能更改,爬也要爬完十公里。
几乎虚脱地回到桐花街,太阳已高挂天空,卖鸡蛋煎饼的摊子不见了,只有“延边冷面”和“夹肉大豆皮”还在。辛星舔了舔嘴唇不太甘心,一路想着煎饼坚持回来,冷面豆皮压根没考虑过……没想到自己也有挑三拣四的时候。
饭是一定要吃的,她准备回家拿手机。没吃过夹肉大豆皮,不过既然有肉,味道应该不错。一辆黑色大吉普从她身边驶过,倏而停住又倒了回来,“叭叭”按了两下喇叭。她没在意,继续往家走。
“郭欣。”
辛星转头,见吉普车窗里戴墨镜的男人正朝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