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有一百头黄牛、一百只麋鹿、一百个男奴隶、一百坛美酒。
男巫们身穿黑色的法衣,佩戴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具,随着阴森诡异的音乐,跳起怪诞而又热烈的傩舞。
亚乙穿着大祭司的雪白法衣,虔诚地跪在香案前,对着天空膜拜三次,起身下令:“吉时已到,杀牲献祭!”
祭台之下早已挖好一个四米见宽的大坑,经验丰富的男巫们依次宰杀麋鹿和黄牛,一层层铺好,又把男奴隶们的首级割下来,整齐地码放在坑底,每叠一层就盖一层土,淋上美酒,层层夯实,直到所有牺牲品都完美地压在泥土之下。
做完这些,他们终于有底气再次占卜。
卜贞心想,他向天帝献祭了这么多礼物,天帝定会给他一个吉兆,信心满满地灼烤着龟甲。
须臾,爆裂的噼啪声响起,众人定眼望去,竟然还是大凶。
这下诸侯和群臣们开始担忧了。
“这是不祥之兆啊,上天是不是在警示我们,不要与山戎决战?”
如果不能获得好的预示,他们将失去信心。
亚乙心里怨恨男巫的无能,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强行按捺住情绪,言语间泄露出薄怒:“去请巫凉十姊妹。”
大约过了两刻钟,女巫们匆匆赶到祭祀现场,巫凉嗅着空气中飘散的腥味,强忍着不适说:“大王召唤我们姊妹,有何吩咐?”
亚乙霸气强悍地说:“与山戎开战在即,寡人向上天祷告,祈盼得到神灵的庇佑,这件事情非你们不可。”
言下之意就是向女巫们施压,倘若结果不能令他满意,倒霉的就将是女巫。
巫凉不卑不亢地说:“谨遵王命,请大王后退七步,我自有办法。”
巫凉重新攫取一块干净的龟甲,认真地刻下问贞的卜辞,她刻得很慢,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与龟甲。
九个女巫凝视着她,从她的动作中领悟到了暗示,彼此之间偷偷使眼色。
完毕以后,巫凉戴上黄金面具,女巫们唱诵起了古老的咒语。
只见天空射下神光,巫凉手里的龟甲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巫凉取下面具说:“大吉之兆,大王放心与山戎决战,必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亚乙大喜,接过龟甲,细细地抚摸上面的裂痕,又把它传给诸侯和大臣们观看。
贵族中不乏有家学渊源者,比如峪子,他仔细辨识那裂痕,确定是吉兆无疑。
他向亚乙恭贺道:“有了上天的祝福,大王一定能打败山戎,大获全胜!”
亚乙大喜过望,男巫们看在眼里,内心很不是滋味。
这群女巫再一次抢走了他们的风头,把他们衬托得多么无能啊,若不是他们还有利用价值,恐怕早已被女巫们夺去饭碗。
等女巫走了以后,卜贞悄悄进言:“大王,刚才的卦象虽然吉利,臣却在其中看到两种解释。”
“哦?哪两种?”
卜贞拿着龟甲凑近说:“这第一告确实有胜利之相,第二告却隐隐有些防主。”
亚乙牵起的嘴角停滞了:“什么意思?你给寡人说清楚!”
卜贞指着裂纹上的二告说:“这纹路一竖两横,形状像个王字,偏偏还有一条斜斜向下的曲线,仿佛要把王者劈开,不吉利呀!”
亚乙拧紧了眉毛:“说下去。”
“大王,臣怀疑女巫对您不忠诚,故意不告诉您二告的凶兆,也许是想着防主,借机祸害王上。”
“此话当真?”
卜贞举手发誓:“臣以性命担保,那群女巫平时就不把大王放在眼里,处处掣肘大王,妄图利用神灵的力量对大王加以干涉,这才故意不把防主的意思告诉大王,其心可诛。”
这话说到亚乙心坎里去,历代男王都与女巫们争夺神权,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所以他宁愿重用无能的男巫,也不给女巫们一丝权力。
“依你看,寡人应该怎么办?”
“臣斗胆进言,这防主之相,必须拿女巫祭天,才能消灾免祸!”
巫凉带着姊妹走到半路,忽然心头一阵狂跳,越想越不对劲,掐指一算,竟是殒命之兆!
与此同时,身后隐约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一队士兵正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姊妹们,快跑,亚乙派人来抓我们了!”
她催促着女巫们逃跑,如果说刚才还有犹豫的话,眼下看见士兵们追赶,心中再无一丝怀疑,亚乙就是想捉她们。
但是大邑之内早已戒严,每家每户都紧闭门窗,大街上根本无路可逃,巫凉掩护着九名女巫逃走,自己却被抓了!
“阿姊!”
卜朱躲在一户人家的柴火堆里,刚发出声响就被身后的卜宁捂紧了嘴。
卜宁用眼神告诫她,不要叫喊,两人均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