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善堂三个字在头顶高高挂起,薛晏荣瞧了一眼,抬脚就跨进了门槛——
这一进门才发现,生意比往年冷清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不同以往日的人进人出,这会儿就连柜上的抓药伙计都打起了瞌睡。
薛晏荣走到柜台前,手指在台上轻轻的一拭——
好家伙!满指头儿的厚灰儿,都能搓成球儿了。
顿时,心里的火就冒了上来,曲着手指在柜台上,重重的敲了敲——
可就这样,那伙计还没醒呢。
“嗨、嗨嗨——”
“我说,别睡了哎——”
“醒醒,醒醒——”
那伙计这才慢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依旧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不耐烦的道——
“谁呀?!干什么啊?没见人正困着呢?”
“你这话怪了,我来药房能干什么?当然是买药啊,倒是你,挺大块头儿一小伙子,大白天的睡哪门子的觉啊?”
那伙计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道——
“抓什么药啊?”
“何首乌。”
“抓多少?”
“我拿来泡水喝的,多少你看着抓。”
不一会儿,那伙计就抓了一把放在戥子上,背着身倒入牛皮纸中,扯着细绳三两下就给包好了。
“四十钱,一百二十文。”
“这么贵?你是不是算错了?”
“算什么错?!”那伙计唰的就瞪起了眼来,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本善堂就这个价儿,买不起别的地方去!穿的人模狗样的竟是个穷鬼!”
薛晏荣的脸色比刚进来的时候还要阴沉,但此刻却依旧还是忍着——
“那我瞧瞧药总行吧?”
“都包好了,瞧什么瞧?!”
“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不瞧瞧,怎么知道你给我装的到底是不是何首乌?就你这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旦要是出了这个门,只怕就算是错了,你也不能认了!”
“嗨!我说你欠抽是吧?!吃饱了撑得故意找事儿!”
那伙计撑起身子,胳膊猛地就伸了过去要扯薛晏荣的领子,却被薛晏荣一把拿住,死死地掐在他的脉门上——
“你他娘的还想动手?!”
薛晏荣早年在五台山的佛光寺里也是习过武的,这会儿手上的力道又大又凶,竟将那比他高出半头儿的伙计,掐的使不上力气来,眼瞧着他脸色发白,便用力重重往后一推——
“也不瞧瞧爷爷我是谁!小王八羔子!敢跟老子耍横!弄不死你我!”
说完,便撕开了那包好的牛皮纸,将里头儿的药全都倒了出来。
那伙计被推的撞在了身后的中药柜子上,登时就发出“当!”的一声,光听着都觉得疼——
起初许是觉得薛晏荣长相斯文,便以为他好欺负,却不想竟是个刺头儿,身上又有功夫,而自己偏又敌不过,当下倒不敢再动手了,只指着他厉声喝道——
“好!你等着!有种你别走!”
薛晏荣拿起一块何首乌,仔细的瞧了瞧,随后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脸色登时一变,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柜台上——
“你现在就是让我走,我都不走了!去——把你们掌柜的给我叫出来!”
“什么事情?!吵吵嚷嚷的,内堂里都听见了!”
出来的男人五短身材,长着一对老鼠眼,右边的嘴角向上斜起,左边的嘴角向下耷拉,一副中了风的模样,最醒目的要属右侧脸颊上的那颗黑痦子,又大又糙,还有根儿长长的独毛高高翘起,没由来的让人恶心反胃。
“掌柜的,不是我,是他!”那伙计捂着手腕,像是见到了救星,立马就告起状来道:“打从一进门来就开始挑毛病,一会儿嫌价儿高,一会儿说我抓的药有问题,我同他理论,他还把我的手腕给打伤了!”
“还有这回事儿?!去!让后院的伙计抄上家伙什!都给我叫过来!老子倒要瞧瞧谁敢在这儿放肆!反了他了!”
刚说完,那伙计就跑进了内堂,应该是从里面穿过去。
而那刘大痦子,顿时就撸起了袖子,足足一副地痞流氓的架势,直直的就冲到了薛晏荣的面前,正要破口大骂的发作时,却突然僵在了原地,愣是瞧了半天儿,才回过神儿来,满肚子的脏话儿,顷刻间又咽回了喉咙里——
“荣、荣二爷?”
薛晏荣则始终稳坐泰山,一动也不动,瞧着他的时候眼里既嫌弃又不屑,比外头儿刮得寒风还要冷——
“你认得我?”
“薛家的荣二爷谁能不认得,去年您回来的时候,我在府门外头儿瞧见过您一次。”
那凶神恶煞的刘大痦子,顿时就偃旗息鼓了,这会儿别说发怒,就是连个眉头也不敢皱一下了。
“掌柜的!人我叫来了!”方才那抓药的伙计,果真领着一大帮人过来了,一个个五大三粗面色不善的,手里全都拿着棍子。
“没眼的混账东西!自家主子都不认得了!”
刘掌柜抬手就是一巴掌唬在那伙计的脸上,愣是把人给打蒙了——
“您,您怎的打我啊?”那伙计似是还没弄明白状况,一脸的无辜,明明该挨打的是那个找事的才对啊。
“打的就是你!这是薛府里的荣二爷!你还敢满口胡诌!打你算轻的!”
“荣、荣二爷?”
那伙计瞧着自家掌柜儿一脸怒气,又瞧着薛晏荣一脸的冷峻,再看看他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华贵富丽,即便不是薛府的二爷,也是那个世家的富贵子弟,这会儿才终于后悔起来,自己这是闯祸了——
“小的方才睡蒙了,有眼不识泰山,荣、荣二爷,您千万不要见怪!千错万错都是小的错!”
“这会儿知道叫爷了?方才不还骂我是个人模狗样买不起药的穷鬼吗?”薛晏荣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抬眸又瞧向那刘大痦子,冷笑道:“你这伙计别的本事没学会,这变脸倒是一把好手。”
刘大琨赔着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