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啊,慕家大人外放到江州任职已有三年了,如今返京也在情理之中,可众人的关注点明显不是慕大人。
“当真?早在数年前就听闻慕家二姑娘姿容绝世,也不知究竟稀罕到了什么地步。”
另一人闻言似是回忆了起来:“我当年游历江州时,曾有幸得见芳容,那模样……啧啧,若是娶了回家,只怕是要家宅不宁。”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纷纷笑他胆小,哪就那般夸张。
唯独一旁着藏青色绸袍的男子只是喝酒,并不接话。
“泽梧兄,”一人催促道:“这是你家的事,你最清楚了,张兄说的可是真的?”
被唤作泽梧的男子乃是慕大人的嫡子慕泽梧,他似是不甚在意般,反倒将目光落在正上手座上玄色衣袍的男子身上,答道:“六殿下亲自派的车马,这还能有假?”
“啊这……”
众人纷纷看向上座的年轻男子,容貌俊秀,气度雍贵,此刻他淡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缓声道:“慕大人乃长辈,外放多年,如今回京,自然是要夹道欢迎的。”
他这话倒也不错,只是听来颇蹊跷。
六殿下楚宣是淑妃之子,淑妃与慕家夫人乃是一母同胞,只是慕夫人是续弦,虽与慕大人情谊甚笃,但当年慕大人被外放离京时,慕夫人为了子女的前程并未相随。如今堂堂六殿下竟然要屈就亲迎外放官员回京,不得不让人揣摩其中是否有上意。
张公子却是未曾想许多,他直愣愣地接着问:“六殿下可见过那慕家二姑娘,是否真如传言那般美?”
众人闻言也望向楚宣。
当今京城最美的,是博平郡主,这位郡主是六殿下表妹,如今要回来的这位慕家二姑娘虽然是慕大人原配所生,但如今也算是六殿下的表妹。
两个表妹,众人心头好奇,都想听听六殿下如何评价。
楚宣饮尽杯中酒,晒笑一声,道:“只是个小姑娘罢了。”
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张娇艳姝颜,握着酒樽的手指微拢。
不知道这样的女子,他,会不会喜欢。
三更天时,众人尽兴而归,慕泽梧随着楚宣最后离开。
两人走出天香楼时,外面已经停好了车马。
“半月后太后寿辰,务必要让她代筱筱献舞。”男人负手立于夜色中,吩咐道。
慕泽梧想起那个人,心下仍存忌惮:“殿下确定那位会对她动心?”
楚宣闻言笑道:“总要试过才知道。”
钱、权、色、酒,他也不过是个凡人,也应沉溺其一。
*
天色微明。
宽阔的江面上,一艘船正平缓向着京城行驶,船帆上一个大大的“宣”字,让周围的水贼通通退让三分。
船内雅致的隔间里。
仿佛一场悠长又可怖的梦结束了,梦境中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痛觉仍在,慕笙笙缓缓醒了过来,她只觉得头脑昏胀,周身如同漂浮在水面上,胃里也翻江倒海般难受。
伸手抓了抓,她触碰到了柔软的锦被。
怪不得,自己觉得不那么冷了。
她没死,她后知后觉地想,她被救了?
谁还会救她?
她张了张嘴,想开口,却发现好似陷入了梦魇无法动弹。
正当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
“姑娘,你醒了。”
熟悉又久远的声音传来。
是摘星。
怎么会?
摘星早在她嫁入王府之前便死了,为了能更好地利用自己,后来她的贴身侍女都是楚宣安排的,摘星怎么会出现。
慕笙笙努力睁开眼去看,模糊的人影到了跟前,掀开了困住她视线的床幔。少女圆润的面庞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
真的是摘星。
自己这是怎么了?
摘星端着一碗汤药,扶着她坐了起来,见慕笙笙呆呆地望着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姑娘,你睡糊涂了么?怎么一直盯着人?”
她将汤药喂到她唇边:“姑娘喝些药吧,老爷也没想到姑娘晕船这般严重,早知便不走水路了。只是如今要靠岸也难,姑娘且先忍忍,六殿下接咱们的船马上就碰面了,最迟午后便能到京都了。”
慕笙笙迟疑着喝下了她手上的药,目光时而迷蒙,时而清晰。
回京都,晕船……
这是她十七岁那年,父亲回京都任职时发生的事。
明明上一刻她刚刚死在冷宫里,怎么会一觉醒来回到了十七岁?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么?
尚未想清楚时,脚下的船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丫头大叫的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水贼上船了!”
摔打声和叫嚷声不断从外面传来,看样子是真的被贼人盯上了。摘星探头往外看了看,慌忙转身锁紧了屋门。
“姑娘,不好了,外面都是水贼!”
慕笙笙点了点头,听着外面的声音,她确定了,不是梦。她确实被楚宣骗了一辈子,也的确被慕筱筱关在冷宫里十年,毁了容,生不如死。
只是她没死,她回到了十七岁这一年。
一切刚开始的这一年。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艘船是六殿下楚宣的人掌舵,水贼消息灵通,明明知道这是当今皇子的船,为何还敢不要命般上船行凶?
或许以前她还想不通,可如今重来一世,她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楚宣早早安排好的。
上一世,她被贼人逼至甲板上,在跳江与拼死一搏间做抉择时,楚宣仿若神兵天降,带着人救下了她和摘星。
就是那一次,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男人,并为此奉上了自己的生命。
上天既然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要让楚宣和慕筱筱这对害了她的狗男女付出代价。
知道楚宣要利用自己,慕笙笙便确定他不会放任自己去死。
她掀开薄被下床,将摘星护在身后,柔声安抚:“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