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韵见识过叶栀之的暴躁脾气,尤其知道失明后的叶栀之,发起怒来,有多疯狂。但她在家里再怎么发疯,那也是在家里,可如果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发疯,丢的就是整个叶家的脸,而叶栀之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在舆论里翻身。
偏偏赵希蓝此时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吩咐佣人,示意安排好的乐队奏乐。
音乐适时响起,琴音轻快悠扬,好似云间小调。
这首曲子,是她与叶栀之第一次参加桃溪杯的配乐,也是她对叶栀之怨恨的开始。
早在前奏响起的第一秒,叶栀之就握紧了置于桌上的手。
赵希蓝俯下身,伸手覆在叶栀之的手上,一脸怀念与希冀:“栀之,你还记得吗?我们俩当初第一次参加桃溪杯,就是跳的《白鹤少女》这支舞,你以前还经常跟我说,哪怕闭着眼睛,你也能把这支舞跳好。”
她话里有话,明着捧杀,暗中激将。
叶栀之仍旧坐得笔直,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一般。
只有坐在她身侧的江逆注意到,女人的下颚紧紧绷着,呼吸的节奏也早已变得短促紊乱。
空气在这一刻凝结。倏然响起的一声轻哂,声线低沉,带点懒散的笑意,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江逆不紧不慢地将赵希蓝的手从叶栀之手上拿开,语气里带着他一贯的散漫:“没想到赵小姐竟然这么贴心,特地给用自己的生日宴给大小姐搭一个舞台,只是可惜,我家大小姐比较挑剔,不爱在临时搭的小台子上跳舞。”
他的话让赵希蓝脸色微沉,但她没有马上出声。
意料之内的,叶灵韵先一步开口,替她说话:“你是觉得赵姐姐生日宴的舞台太小了,配不上她?”
江逆闻声转头,语气悠悠的:“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你——”叶灵韵没想到对方反将污水泼给她,她着急看向赵希蓝,解释,“赵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希蓝善解人意地冲她笑笑,又看向江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请栀之为我跳一支舞祝贺,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江逆眉梢微挑,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我家大小姐今日是来吃喝尽兴的,并不想跳舞,这种体力活,不如交给我。”
话音一落,在座的人目光都聚集在江逆身上,在众人错愕或是惊讶的眼神中,男人慢条斯理起身,抬指解开袖扣,向上卷了几圈,露出一截冷白色的手腕,像为接下来的表演做足了准备。
叶栀之皱起了眉,但没有说话。
她知道,至少现在,只有江逆在帮她。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傅从扬满脸震惊:“你要跳舞?”
赵希蓝眼里也闪过惊愕:“你会跳舞?”
江逆摇头,回得理直气壮:“不会。”
赵希蓝:“……”
江逆无视众人的反应,胸有成竹地走上台,笑眯眯开口:“跳舞也是才艺展示,既然赵小姐想要人展示才艺为她生日助兴,那就由我来献个丑,抛砖引玉。”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转身示意乐团重新奏乐。
男人站在舞台中央,缓缓闭上了双眼,似乎在投入情绪。
没人知道他要表演什么才艺,但都不约而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叶栀之看不见,只是皱着眉,凝神认真听他的动静,藏在身侧的手心里沁了层冷汗。
傅从扬饶有趣味地看着台上,甚至悠闲地端起桌前的酒,优雅地抿了一口,俨然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在音乐前奏响起时,江逆忽然睁开眼,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声情并茂朗诵:“啊——我的大小姐!”
“噗——”
傅从扬那口酒全部喷了出来。
叶栀之一直没舒展开的眉此刻更是拧得可以夹死苍蝇。
赵希蓝和叶灵韵同时黑了脸。
台下的众人一片寂静,盯着台上,目瞪口呆。
甚至连乐团的背景音乐都戛然而止,不知是哪个小提琴手过于惊诧而失误手抽,拉出一声怪异又搞笑的变调。
只有江逆本人,表情一本正经,指挥乐团:“让你们停下来吗?继续演奏,别打断我的情绪。”
乐团忍笑继续演奏,音乐再次奏响。
江逆继续朗诵,嗓音更响亮,感情更激昂:“啊——我的大小姐!你舞姿灵动,胜似仙鹤,旁边野鸡起舞,衬你飘飘欲仙——”
台下已然发出细细碎碎的笑声,若仔细听,都是在尽全力压抑着后实在忍不住溢出来的笑声。
傅从扬已经笑得完全没了形象,捂着肚子一副笑得腹痛的模样。
赵希蓝和叶灵韵的脸比刚才又黑了一个度,胜似锅底。
叶栀之尴尬得脚趾要抠出一栋别墅,只觉面红心跳,口干舌燥,手在桌上摸到一个高脚杯,也不管是什么,拿起便一饮而尽。
旁边的傅从扬一边捂着肚子笑,一边颤着声音提醒:“那是……哈哈哈……酒……哈哈哈哈……”
而台上的江逆仍在声情并茂地进行自创诗朗诵,字字句句抑扬顿挫:“啊——我的大小姐!你素手纤纤,挥袖如云,旁人东施效颦,远不及你分毫——”
傅从扬笑得快从椅子上滚到地上,叶栀之颤抖着手,摸到旁边的酒瓶,给自己再倒了杯酒,再次一饮而尽。
“啊——我的大小姐!你好似那盛开的栀子花,娇艳洁白,绿叶只是你的陪衬,再丰茂的绿叶,也盖不住你天生主角的光芒——”
台上的江逆已经将彩虹屁诗朗诵进行了几个回合,他每说一句,台下众人的忍笑声都要大上一分,赵希蓝的脸色就要黑上一分,叶栀之就要多灌一口酒。
在台下的人笑得东倒西歪,赵希蓝整个人几乎要气得裂开,叶栀之喝得满脸通红甚至打起了酒嗝开始傻笑的时候,江逆终于吐出最后一句深情告白。
“亲爱的大小姐,你如栀子花一般,纯洁美好。”
男人声音忽然正经,不再像方才那样亢奋激昂。
他站在舞台中央,舞台白炽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碎发在额间撂下轻淡阴影,眉骨下那双藏匿着深情的桃花眼,此刻仿佛只装得下台下那个已经半醉的人。
他温柔勾唇,嗓音清越,几分缠绵缱绻。
“你是我污泥般的人生中,唯一的纯白。”
全场哗然。
傅从扬忽然止住了笑,表情呆愣。
叶灵韵咬牙切齿,直勾勾地盯着他,戾气凌冽。
叶栀之此时已经喝得半醉,一只手抓着酒瓶,一只手扶着桌子,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傻呵呵地笑着问:“诶?表演、嗝——完了?”
傅从扬扶额,满是无奈:“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