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小殿原算不得是正经皇家宫室,只是紫宸殿的一个西南配殿。
虽然只是配殿,却也隶属皇帝的寝宫,靠近御湖,景致优美。若逢好天气,白日里阳光明烈,远处御湖中银蛇乱舞,如同一洼粼粼的金水,映得殿内也如白玉打造得一般。
玉栖在这间小殿内昏昏沉沉地呆着,时不时有女使过来送食物和果酒,她既没心情理会,也不下咽。
她至今难以相信自己已经到了皇宫之中,仿佛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一张开眼睛,自己还是躺在玉府那张简陋安稳的小床上。
又半梦半醒地小憩了片刻,玉栖感觉肩膀微沉,似是女使又过来送膳了。
她不理会,那股力道却越来越强,糅着沉重幽冷的气息,却不似是女使。
玉栖心中一紧,从膝窝里把深埋的头抬起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冷似雪色的脸。
赵渊指节一抬,仰起她消瘦的下颚,“饭不合胃口吗?”
玉栖别过脸去,沉闷地道了句,“没有。”
赵渊的手沉沉按住她肩膀,身子微微倾下来,“那是什么?”
气息打在她身上,避无可避。他的面庞近在咫尺,玉栖几乎难以呼吸,不知是怕的还是紧张的。
她低声道,“就是没胃口,不是别的。”
赵渊又靠近了几分,半掩的浓睫几乎扫到她脸颊上,唇也靠得那样近。他目光犹如散出芒刺,玉栖被他这般注视着,手臂层层叠叠地起着鸡皮疙瘩。
就这么折磨了她好半晌,弄得她浑身又痒又煎熬,他唇角才展开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你是在跟朕犟吗?”
玉栖神情潦倒,没法从他的包围中躲开。此刻他们确实处在某种微妙的对立关系中,她不好好吃饭亦是挑衅的一种。
“没有。”
她自己不想吃,也没有碍着别人。
赵渊却没打算放过她,“告诉朕,还想着施昭云?”
见她苍白的脸颊起了微妙的波澜,赵渊继续道,“朕知道你和他之前情深义重,所以没杀他,但你也得听话,懂吗?”
玉栖悚然,猛地要推开他。
他制住她纤细的手腕,拂了拂她散乱的头发,“好好上妆,好好用膳。别跟朕说什么你不在乎施昭云,即便没有他,还有玉府你的亲娘,那个叫芦月的丫鬟,一个个排下去,总有你在乎的人。你乖乖的,对谁都没有坏处。”
玉栖惊惧中夹杂着薄怒,又恨又怕地盯着他。她本觉得自己了无生趣,听他说起夏小娘,才蓦地被勾回魂来。她知道,他是天子,既然说得出来,便可以做得到。
“你不要伤害我阿娘。她是无辜的。”
赵渊森然道了句,“朕没有。”
他说没有的意思,就是现在还没有。
但是随时可以有。
玉栖默然垂下头,嘴角抿成一条线,隐忍不言,睫下闪烁了一层水雾,内心似在做着剧烈的斗争。
赵渊冷嗤一声,松开了她,转身欲走开。
他已经把话送到了,该怎么做她自己心里清楚。
没迈出一步,却觉衣带稍紧,一股微小发颤的力道传来。
回头见玉栖潸然抓住他的一小片衣角,舌头磕磕绊绊,“陛下,阿娘,阿娘她身子不好,有多年的寒疾,求求陛下赐一两颗骨暖丸给她,叫她不要被寒疾生生冻死,可不可以?”
她深深地埋下头,满是凄然的神色,“我……我,算我求求您了。”
赵渊略一凝滞,“你要什么药,和太医院的人说,他们会帮你配。”
玉栖抽了抽鼻子,“多谢陛下。”
她随即沉默无语。
赵渊见她情绪稍复,朝外吩咐了句,“把饭菜撤了,再换热的来。”
新派的宫人们都是察言观色的老手,早就对这位新来的美人主子关注备至,闻陛下吩咐,飞也似地换了菜来,都是补气血的温和之物。
赵渊睨着新菜,“过来,吃。”
玉栖听他答应帮忙配制骨暖丸给夏小娘,心中的憋塞之感稍减。她一天没进水米,此刻拿起筷子,闻着饭菜的腾腾热气,忽然也觉得胃烧得难受。
只是由于几日来哭得太多,她脸颊上皱巴巴地沙疼,暖暖的热气熏在脸上,传来咝咝啦啦地微痛。
玉栖怕赵渊不满意,吃了好半晌,直把一小碗菜都吃干净了,才放下了筷子。
她垂着眼帘,躲过他的直视,道,“我吃完了。”
赵渊挥了手,唤她近身。玉栖逆着脑皮走过去,离他身前半尺处未曾站定,就被他扣住了腰,拉到近身之处。
他灼灼的眸光自下而上笼罩着她,“以后都这么吃,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