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同意吧?”
玉栖摇摇头,“对方是肃王世子,我不能不同意。”
施昭云墨黑的眉毛深深地皱下去,半晌才沉然开口,“那你打算怎么……?”
玉栖偷瞥施昭云,只见他也惶然无错,拳头捏紧,面容上无一丝欢愉。
“昭云,你叫爹爹妈妈来提亲吧,”她拉了拉他的雪袖,语调尽量轻快,“只要聘礼给得合适,他们会改变主意的。我不欲嫁给什么小侯爷,咱们说好要在一块的。”
她这话又轻又虚,如蚊蚋一般。官家小姐与外男私通书信已是大大地不该,如今要腆下脸来主动开口提求亲的事,更叫人羞赧难当。
施昭云仍旧蹙着眉,方才还清澈的一双眼布满铅云。
“阿栖,你知道的,我……我现在不能。我家中长辈都不在京城,而且,姻亲大事不是儿戏,要他们接受你,须得从长计议才好。”
玉栖眨了眨眼,心却瞬间黯淡了一半。她晓得他有苦衷,也晓得自己这话对于他来说实在太突然了,可是她确实没法再等了。
玉栖犹豫了良久,像是拿了破釜沉舟的心,望向他,“要不,咱俩干脆走?还约在寒山寺,就咱们两个人,没有人会知道的。”
施昭云眼皮猛跳,袖子下意识往后缩了一寸。
“阿栖,你说什么呢?”
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玉栖的手指猛然从他衣袖上滑落。
玉栖登时觉失言,似有盆热油浇透她全身,弄得她满脸赤红。
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粗鲁,施昭云舌尖抿了抿,歉然握住她的手。
“阿栖,不知我错意了没有,你说的‘走’,是……那个意思吗?”
他咽了咽喉咙,神情复杂,“你想过没有,要是咱们两个人真就走了,那就可是私通。被抓回来,轻的会被廷杖,重则会被凌迟浸塘的。而且我们两人到了外面,没有银票,没有依仗,受的苦可叫天价儿了。你真能受得了那苦吗?”
玉栖缄默,施昭云说的这些,她不是没想过,可她更恐惧当小侯爷的妾。
玉栖很快收了情绪,佯作平淡地笑了一下,“你想哪去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亏你想得出来。”
施昭云轻吁了一口气,靠近她的额头,就想吻她一下。
“好阿栖,这样的玩笑可不兴乱讲。”
玉栖乖顺地点点头,只是那吻,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水葱似的手指握在背后,指甲被她横截掐断,也不晓得疼,只觉得落寞窘迫。
施昭云面露愧色,“其实,如果你不想嫁给那小侯爷,可以先跟着我。”
玉栖嗯了一声,仿佛没听清。
施昭云捻了捻腰带上玉石,“我在京中还有一处大宅子,原是陛下赐予的,三进三出,景致倒也算清幽。你先住进去,解了这一时之难,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玉栖更听不懂了。
别院?她一个未嫁女,怎么能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住进另一个男人的别院。
玉栖淡淡道,“昭云,只有外室子才无名无分地住人家别院呢。”
施昭云抿了抿唇,眼光向她瞥来,夹杂了关心,歉意,还有隐晦的渴望。
“只是解一时燃眉之急,”他重申道,“阿栖,我只认你一个妻,等我诸事办好,还是要三书六礼地迎娶你的。”
玉栖清瘦的身子骨往后踉跄了一步,瞧了他一眼,似是难以置信。
施昭云见状,脸色也沾了几分窘迫,“阿栖,我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是,咱们这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啊。”
玉栖心口堵着千言万语,只觉得凄楚难言,到最后,只化作一丝没有感情的轻笑。
“谢谢。不用了。”
施昭云欲言又止,见玉栖脸色骤白,关切地想要扶住她,却被她本能地用手臂挡开。
“你好好想想吧。”施昭云悻然缩回手去,嘴角也沉下来。
顿一顿,觉得语气太冲了,又补充说,“……要是真有困难,给我送个信就行。”
……
两人不欢而散。
透凉的秋风吹得树梢沙沙乱晃,漫山遍野的枫叶染着寒霜,处处皆笼罩着一层寒冷的阴影,连天空都是发灰的深蓝。
施昭云走后,玉栖一个人蹲在湖边,情绪有些控制不住。泪潮滴溜溜地打转,她独自一人蹲在湖边,断断续续地哭。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如蛛丝般断掉了。
她睫毛湿淋淋地挂在眼帘,冰块一样晶莹的眼睛溢着讽刺的苦笑。
外室。他不娶她,只要她做个外室。
那个被徐小侯爷强夺去有什么区别?都是给人做妾罢了,一样地没尊严。
玉栖想,实在走投无路,她就从跳到这片湖里去就是了。
万物寂寂,飒然的秋风吹得她脸颊生疼。
便在此时,一声极轻的冷笑透着枫林传来。
那笑低沉,却又隐带矜贵,清晰地传进了玉栖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