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小姐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她说。
水萦鱼闻言笑起来,“哪里不一样?”
与小时候的乖巧可人比起来,现在的她就是一块冰人的大石头,又冷又硬,没有一点讨人喜欢的地方。
“水小姐长大了。”阿姨用一些经过了委婉修饰的词语形容。
“嗯。”水萦鱼很喜欢她的这个说法,“我长大了。”
“辛苦阿姨整理装饰,我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不辛苦不辛苦。”阿姨笑着把她送到房间门口,“水小姐长大啦,有大人才有的气质啦。”
大人才有的气质,拗口的一个词,说是成熟不完全准确,似乎每一个字都起着它独特的作用。
水萦鱼笑着谢过她的话,在她转身离开走下楼梯时关上门。
早上提前两小时起来参加了个官方访谈的录制,现在正是下午一两点午睡的时候,困意袭来,她倒进新换的床铺里,裹着洗衣液淡淡的清香沉沉睡去。
疲惫的睡眠少有睡梦,她一觉睡到傍晚六七点的样子,天完全黑了下来,旧年最后一个夜晚缓缓拉开帷幕。
她起来洗了个澡,换上特意准备的新衣,据说是慕念去意大利玩,参加时装展时请有名的设计师制作的。
一式三套的玫红色套装,融合了中国元素,也有与家庭团圆辞旧迎新相关的含义。
推门走出去,最后离场的管家特意留着灯,金红色的新年彩灯华丽绚烂,像天空一瞬绽放的烟火,却又时时保持着最完美的样貌,似是梦想中的永恒。
空无一人的空旷大别墅。
这就是她记忆里的家。
小时候的她上完课推门走出房间,疲惫的视线里充斥着空荡荡的寂寥。
用寂寥这个词形容自己家似乎不太合适。
曾经她搜肠刮肚地为家庭温馨的缺席想了个理由,叫做工作繁忙。
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
可是现在,慕念完全闲了下来,却依旧没看到她的身影。
水萦鱼坐到冰冷的皮质沙发上,翻出手机,没有重要的信息,也没有她想看到的未接电话。
没有慕念,也没有黎微。
她拨打慕念的电话,拨号声持续许久。
“喂?小鱼?”
慕念又在某个喧闹的环境,四周都是人,全都是人的欢呼大笑。
“在哪儿?”水萦鱼清清冷冷问道。
“啊?”
“你现在在哪儿。”水萦鱼不带感情地重复了一遍。
“哦哦,我啊,我在酒吧呢。”
慕念满不在意地问道:“怎么了?”
“今晚除夕。”水萦鱼冷静地说,脸上没有别的情绪起伏。
“是啊,除夕,酒吧出新活动,a多得挤不下,一个个长得也好。”慕念听起来有些醉了。
“今晚除夕,明天就是新年了。”水萦鱼说,试图让对方自己想起来。
可惜慕念依旧没能想起来,毫无所谓地接道:“是啊,除夕,新年,又是新一年,孤孤单单,依旧是一个人。”
她醉醺醺地抱怨起来,说的多是一些不得志的牢骚。
“什么时候能回来?”水萦鱼失去了继续暗示的耐心,开门见山问出问题。
“回来?”慕念说话的声音因为醉酒变得含糊不清,“为什么要回来,水浅也不在,谁想回来啊。”
她嘀嘀咕咕地说:“谁想养小孩,谁想被困在矮房子里一辈子出不去。”
“我不回来。”她借着酒劲任性道,“今年也不回来。”
她从来不会考虑身边水萦鱼的感受。
“不回来。”水萦鱼沉静地重复道,听不出来询问的意思。
反而更像冷漠的陈述,确认自己听到的与对方所说的是否一致。
“你也不回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指甲,被修剪得光整圆润的淡粉色指甲。
“反正之前那么多年也都过来了,我们三个散在不同的地方过年,不也自由自在这么多年。”慕念继续任性道。
“自由自在?”水萦鱼这次语调终于带上了疑问,甚至还有几分藏在质疑之下的气愤。
感觉到自由自在的永远只有她的两个母亲。
“不是吗?”慕念理所当然道,“没有家庭束缚,我们都感觉到自由自在,不是吗?”
“是。”水萦鱼沉吟片刻,轻哼道,“是,我们自由自在,都过得很高兴。”
她仰头望着头顶金红色的灯笼。
“最后快乐一个晚上,小鱼,好吗,让妈妈最后快乐一个晚上。”慕念在喧闹的酒吧里哄小孩一样哄道。
“嗯。”水萦鱼无所谓地应下,“最后一个晚上。”
只剩下最后一个晚上,翻过了又是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