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郡,将军王离奏报:”
“近来,齐鲁一带,黎庶抗秦之心尘嚣日,怀疑幕后煽动主使正是儒家!”
“蜀郡,将军李信奏报:”
“建于雄山峻岭中的墨家机关楼杳无音讯,但我大秦锐士曾在当地遭遇墨家统领高渐离,有理由相信,墨家机关楼必在巴蜀两郡!”
“泗水郡:”
“宁县县令遇刺身亡,暴徒身份不明,农家蚩尤堂田虎、流沙卫庄,都有嫌疑!”
大秦。
咸阳宫,麒麟殿。
左丞相李斯跪坐在长长的书案后,翻看着刚呈来的各地简牍,本就清冷的面色,愈发阴沉。
大殿正。
一身穿黑水龙袍的中年男人独坐高台。
他的视线并没有放在李斯身。
而是越过恢宏殿门,望向谁也看不到的远方。
他的神情平静淡漠。
麒麟殿太过空旷,光线阴暗交织,洒在他的身,晦涩,宛如神祗。
他就坐在那里。
明明没有任何动作,但他睥睨天下的气势,依旧让这整个大殿都显得格外肃穆。
良久。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但浑厚摄人。
“自大秦一统,迄今已五年有余。”
“五年来,朕废分封,置天下36郡,车同轨,书同文,收天下权柄于朕手!”
“朕以为,如此便可消弭天下刀兵之祸,待天下归心,奠定大秦万年基业!”
“可,五年了!”
“整整五年了!”
“朕灭六国花费十年功夫,难道灭这帮六国余孽也要十年?”
“乱臣贼子……朕,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
一字一句。
如刀如戟。
森然杀意,哪怕是李斯也心头凛然。
他悄然叹息。
对于高台中年男人的暴怒与憎恨,他肯定理解,而且说句不怕僭越的话,这天底下,也再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他了。
大半辈子的辅佐相随,李斯很清楚这位天下共主的权欲与雄心。
可问题是。
打江山易,坐江山难,这原本就不是一件操之过急的事,再憎恨,又如何?
他斟酌言辞。
踌躇道:“陛下息怒。”
“灭六国,是因为六国就在那里,我大秦奋六世余烈,有横推天下的实力,当然能够一举灭之。”
“可这帮乱臣贼子不同……”
“他们藏身黑暗,形同鼠辈,遍布大秦,我大秦疆域何止万万里,要找出他们,本就不易。”
“臣还是那句话。”
“为大秦万世计,陛下须有耐心。”
“耐心?”
中年男人,也就是大秦亘古始皇帝,嬴政。
他漠然挑眉,冷冽道:“朕还得拥有怎样的耐心?”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个道理,你不懂?”
“倘若任由他们暗中破坏,蛊惑人心,大秦何日才能长治久安?天下黎庶,又何日才能万民归心?”
“朕意已决!”
“尽遣百万锐士,掘地三尺,也势必将这帮乱臣贼子斩尽杀绝!”
李斯大惊。
匆忙起身,长身跪地。
“陛下,不可!”
“臣也相信,一旦尽起百万锐士,纵然他诸子百家有天大本事,也必然天无门,下地无路!”
“可陛下。”
“我大秦百年征战,刚刚一统,无论民生,还是国力,都需要休养生息。”
“如此大动兵戈,不提势必引起的天下不安,单单是粮草、物资的损耗,也恐怕动摇国本!”
“臣乞陛下。”
“不到万不得已,万不可有此一念!”
李斯说完,额头触地,再不敢抬头。
高台。
嬴政神情变幻莫测。
他确实乾纲独断,但乾纲独断绝不等同刚愎自用。
在他一统天下的过程中,他的理智,也早已碾压了他的一切情感与情绪。
他俯视台阶下的李斯。
“朕问你。”
“你到底还有何谋划,能在短时间里,将这帮乱臣贼子连根拔除?”
李斯悄然松了口气。
然而。
他刚抬头,嬴政扬唇又道:“千万不要再跟朕提什么以江湖制江湖了。”
“那些呈来的简牍你也都看了。”
“你一力谏言的流沙卫庄,已然和盖聂逆贼搅在了一起!”
话不重。
但轻易便让李斯脊背发凉,再次重重的将头颅贴在了地。
“臣惶恐!”
“臣有罪!”
嬴政随意摆手。
李斯小心擦拭额头冷汗。
这也是他愿意为嬴政肝脑涂地的最大原因。
对敌人,嬴政手段确实烈,但对秦人,尤其是对大秦有功之人,嬴政从不吝啬他的胸怀与宽容。
他沉吟片刻。
“谋划不敢说,臣确实有些想法。”
“只是,此法恐有损陛下天威。”
嬴政晒然一笑。
“难道比那帮逆贼在大秦天下兴风作浪,要更损朕之天威?”
“讲!”
李斯不再迟疑,肃然道:“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