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县郊外的一处院落中,袅袅白烟从乌囱中升起,院子小小的不大,被一圈又一圈的绿竹围着,藏在这青山秀水之中。
茅屋中走出来一个浅绯衣裳的小姑娘,门扉打开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上唧唧咋咋叫唤的鸟儿,有几只胆儿肥的,翅膀扑腾几下又落回在了稻草檐中,两只眼骨碌一转,瞪着檐下脚步轻盈的少女。
姝姝手腕上挎着一只干净的木桶,木桶有她半个身子大小,她拿着这只大木桶却毫不费力,三两步来到井边,在木桶提手上系上麻绳后,将木桶放进井中。
石井边有个简陋的辘轳,几乎有姝姝整个人那么高,辘轳转轴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绳子,姝姝握紧粗糙的曲柄,费力把盛了水的木桶转回地面上。
不到半桶的水,把姝姝累得够呛。
她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出喘息不止,屋檐上的鸟儿还在欢快的叫唤,似乎都在嘲笑她的无用。
正要提起木桶,小院的柴扉忽然被大力撞开,发出刺耳的“哐当”声,细长的竹枝受到震颤,苍翠竹叶挣脱束缚纷纷掉落下来,鸟儿再次受惊,潦草飞走。
姝姝往门口看去,小巧白皙的脸上并没有丝毫诧异,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门口来了不少人,为首的是个一脸肃厉的中年妇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丫鬟。
“二姑娘,婚嫁的衣衫做好了,太太命我送过来。”
中年妇人走进来,上下打量了姝姝一眼,冷漠地说道。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手中各托着两个红木做的托盘,托盘上盖着红布。
姝姝直起腰来,看了眼那些托盘,目光又回到中年妇人身上。
这个妇人是她的母亲身边的嬷嬷,准确来说,是养母身边的近身嬷嬷。
她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当年尚在襁褓时,就遭亲生父母遗弃在县府衙门的屋檐下,那时正值严冬,处处天寒地冻,街道上堆了好几尺的厚雪,都无人敢跑出来清扫,不过好在知县容仲成心善,一出衙门便瞧见了这只冻得奄奄一息的小可怜,并把她带回府中。
容仲成年近而立,膝下无子无女,家中仅有母亲和夫人,他的夫人周氏曾经诞下一名女童,却因照看不周,不慎遗失。
孩子不见了以后,周氏每日困在房中以泪洗面,哭诉自己苦命,自己的孩儿也苦命,久而久之夫妻关系恶化,婆媳矛盾亦是频出,日复一日,月月年年,闹得家宅不宁,容仲成更是事事不顺心,所谓家和万事才能如意兴盛,家不和人难免处处碰壁。
虽说容仲成对周氏的现状有些不满,可他毕竟为人儿子和丈夫,同样也是个父亲。孩子遗失杳无音信,他对此也有责任,将心比心,他不忍对周氏过分苛责。
那日他在雪地里抱起姝姝,冻僵的孩子有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那点雪色映入她琉璃般的眸中,折射出一种清辉,似能净化人心。
容仲成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想到周氏失女,把这孩子带回去,让她有个伴,说不定她的心结就解开了。
但没想到的是,周氏并不喜欢来历不明的弃婴姝姝,她丝毫没有为人母的怜悯之心,反而觉得容仲成带回这么个没人要的孩子,是在刺激她,羞辱她。暗指她护不住自己的孩子。
更甚,周氏还怀疑过姝姝是容仲成的私生女,是容仲成养在外头的女子生的野种。
因此周氏不仅不接受这个孩子,还把容仲成也赶出了屋。
正当容仲成为如何安置姝姝而烦忧,这时候老太太出来发话了,把孩子接到她那去养着。
老太太素日吃斋念佛惯了,养成了一幅菩萨心肠,想到自己生死不明的亲孙女,心里一片辛酸又柔软,对待姝姝如同亲孙女,一直好吃好喝将姝姝当千金小姐养着,养到一十二岁。
就在姝姝十二岁那年除夕夜,容府真正的嫡小姐被寻回来了。
一家人十分开心,老太太和周氏围抱着那个历经苦难的真千金,涕泗横流,嘘寒问暖。
容仲成精心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给亲生女儿取了个新名字,唤作——容宜。
宜室宜家的,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