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说,后出生的孩子好像会更容易得到父母的偏爱。
但清水家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作为东京都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从小,清水富美加就活在姐姐清水美子宠爱的阴影之下。
玩具,只能玩美子不要的。衣服,只能穿美子穿不了的。甚至于布丁,都得要美子想吃才会买。
不过清水富美加并不怨恨姐姐,因为她知道这不是姐姐自己所希望的。甚至看到她想要的东西,美子还会装做是自己想要的。等拿到手后再转赠给富美加。
倘若只是这样,倒也还好,虽然会有些羡慕和一些稍许的嫉妒,但姐妹俩还是会像无数普通家庭的姐妹一样,吵吵闹闹,快快乐乐。
可是,直到在父母离婚的那一天,一切都改变了。
清水富美加早已不记得那一天的早晨是晴天还是雨天。她只记得从法院出来后,母亲一脸轻松,而父亲一脸阴郁的表情。
没有任何告别的话留下,她和姐姐美子从那一天起成了只有父亲的女儿。
踩着姐姐的影子回到家,父亲靠在沙发上一直不说话。手指在茶几上不断敲击,连带着瓷缸里的烟灰也随之颤动。一瓶,两瓶…新年的藏酒被一瓶瓶的开启,又一瓶瓶的见底。即使父亲的脸上已经红的如同能剧里的恶鬼。也没人敢说上一句。
静默的氛围在清水家的上空笼罩。
清水富美加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父亲,时钟上的刻度在不知不觉间指向了十一点,虽说现在不是能够说这话的气氛,可是生理上的本能却让她不得不开口。
“…爸爸,我有点饿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像是没听见一般,父亲继续重复着倒酒,饮酒的机械动作。
“爸爸…”
“咚”
话还没说完,就被酒杯拍在桌面上的声音给硬生生打断,紧紧咬住下嘴唇,将剩余的话死死封住,清水富美加贴在墙面,仿若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支撑自己的力量。
本以为会就这样僵持到后半夜,美子却突然站了起来。
“爸爸,我和妹妹饿了。能给我们点钱去买点吃的吗?”
这次父亲总算有了些回应,但却是用从未有过的凶狠目光盯着美子,那样的目光,即使是现在回忆起来,也令富美加感到恐惧,可那时的美子却直视着父亲的眼睛,没有一点退缩。
只这样注视了一会儿,便从皮夹口袋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桌上,父亲像驱赶流浪狗般厌恶的挥了挥手。转头,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走吧,富美加,我们去便利店。”
姐姐轻声的安慰将她从麻木中唤醒
“嗯…”
挪动脚步,神经像橡皮筋一样被注意力紧紧拉起,从父亲身边走过,清水富美加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被放慢了几拍,而心脏则像是要碎裂一般,怦怦直跳。感受着膝盖每一次抬起时的沉重,直到握住美子的手,才像是有了回到现实的实感。
掌心传来的温度逐渐蔓延到全身,感受到脸颊处的细小松动,清水富美加觉得像是泡在了暖呼呼的温泉之中,只是在下一瞬,这份温暖,破灭了。
“富美加,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很好笑的吗?”
突然的呵斥让她如坠冰窟,颤颤巍巍的转过身体,垂下脑袋,目光局限在脚尖的阴影。倘若世界上真有最令人感到恐惧的对象,那必然是一个情绪极其不稳定的酒鬼。
“没,没有在笑…”
“看着我,你在笑什么?!”
“富美加她不是…”
“闭嘴!我没在问你,滚!”
意料之外的咣当一声,玻璃瓶在眼前摔个粉碎,清水富美加下意识的闭上双眼,等再睁开时。
蹲在地上的姐姐贴着墙壁捂住脸颊,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别人窥探的视线。而父亲,也像是恍然间从酒醉之中清醒过来,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颤抖的嘴唇上下碰撞间,才勉强挤出了喃喃细语
“美子,我…对不起…”
人真是一个奇妙的动物,即使上一秒能够如同愤怒的狮子般不管不顾,下一秒却可以成为在羊圈里担惊受怕的绵羊。
只是姐姐没有任何回应,沉默的站起身,留下一个背影,踉踉跄跄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客厅里的人气消去,只余明晃晃的灯光在无言地收拾结局。
第二天一早,清水家再次失去了一位家庭成员。
一张凌乱的草稿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了感谢的话语,但透过笔迹里几乎破开纸面的印痕,却不难想象姐姐其实是怎样的心情。
“爸爸…”
“随她去吧,一个一个都走了才好!”
脚下的木板吱呀作响,被鞋底抬起而带出的细小灰末,在空气中飘扬一圈后,又埋回到了无人知晓的角落。
......
“清水,北新宿一丁目那边新开了一家甜品店,还被电视报道了,待会要一起去尝尝吗?”
“不了,我接下来还要去餐厅打工。”
拒绝了好友的提议,清水富美加收拾好桌面上的杂物
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手,总在人每次出神恍惚之间,拨快指针。那一晚的事情,竟已经是五年前的过去了。独自走向被人群填充的路口,这条放学后去打工的道理她早已熟悉,即使不看任何指示也知道接下来的路线。从人挤人的浪潮中脱离,拐过路口再向前走不到五分钟,家庭餐馆的招牌已经近在眼前,站在门外更换看板的前辈也停下来向她打招呼。
“清水,你来了。”
“嗯,今天社团没有活动。”
“这样啊,真是可惜,要是再早来十分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