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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个儿陈溪村才下过一场缠绵的小雨,这会雨势虽停,但地面还带着润意,平日结实的小路这会踩下去尽是泥泞,黏糊得很,若是穿着往常的鞋子出门,鞋还能不能要是一回事,便是走起路都费劲。    去菜园摘菜回来的莫母,瞧着自己沾满泥还半破的草鞋,心里庆幸自己换了双陈旧的出门,便是扔了也不觉可惜。她脱下鞋子,放在一旁预着呆会除完菜园的草再扔。    出门前她已经洗了米将之放在灶上熬粥,怕火灭了还特意挑了块最粗大的柴塞到灶里去,这会灶里还剩点火星,她连忙挑些易燃的柴禾放进去,火一下子又燃起来。    她瞧着,将菜利索择了,洗干净后上锅炒起来。不大一会功夫,菜和粥都好了,她又从柜子里端出坛子,倒出点腌萝卜才将它们一起盖好。    这会天还早,就莫父起了,莫母招呼他一声说已弄好饭,便去拌鸡糠,又喂母鸡鸡仔们吃过后,才将它们全部赶出家门,让到外边啄食去。弄好这一切,儿女们也陆陆续续起了,莫母招呼道,“粥已经好了,你们洗完脸就去吃。”    几人应了,莫母视线溜了圈,没瞅见大女儿起,眉头轻皱,问道:“冉儿还没起吗?”    莫家一共六口人,莫父莫母孕有四个子女,莫小冉是家里的老大,年方16,下头排着俩弟弟,二弟莫文华14岁,三弟莫文虎10岁,还有个9岁的幺妹莫小雨。    因莫氏夫妻起这房子时,还没生莫小雨,那会夫妻俩也没多想,便只划了四间房出来,另外还置有厨房浴间跟杂房。后来不小心有了幺女,莫母便让她跟大女儿住的一屋。    听得莫母这般问,莫小雨摇了摇头,脆声应道,“姐姐还没起。昨夜她没睡好,翻腾了好几次,还说了场梦话,现在头还蒙在被子里呢。”    小冉说梦话时,那凄厉的声音把小雨生生从梦中惊醒,她还以为姐姐是出了什么事,凑过去一看,才发现是梦呓了。    莫母闻言,有些心惊,“昨个中午吃了刘大夫开的药,不是已经好了不少么,怎么晚上又闹腾了。”    前两日才过完清明,这个时季的天气反反复复没个定性,莫小冉不小心着了风,一下就病倒了,势态颇严重,可把莫家人都吓坏了。莫母怕她有个好歹,初初守在床边都不敢离开,甚是累人,若不是昨个儿瞧她好了不少,也不会放心地回房睡了。    如今听幺女这么说,紧张地往小冉那屋去。屋里摆着两张床,小冉睡在里边那张上,身上盖着薄被,她人蜷缩成一团,只见得鼓起的一团。莫母走到她边上,轻声唤道:“冉儿?冉儿,该起床吃早饭了,冉儿……”    她边唤着,边伸手去轻扯小冉身上的薄被,熟睡中的小冉被这动静扰醒,眉尖微蹙翻个身,才不甚情愿地睁开眼。    当莫母那轻灵秀致而年轻的脸庞映入她眼中时,小冉整个人都愣住了,闹不明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直愣愣地盯着莫母瞧,水灵的大眼带着些许薄雾,映得那因大病初愈带着苍白的小脸,无辜又可怜,叫莫母的心一下子便软化了。    她露出个笑,声音又柔了几分,“怎地还没睡饱?真是个小懒猫,弟弟妹妹们都起了,就你还赖着呢。”    心里担忧一瞬消散,她话虽嗔怪,语气却轻柔而宠溺,不带半点责怪。    “可不就是,姐姐是个大懒猫。”莫小雨蹬蹬地跑进来,也脆声附和了句。    莫母轻笑声,摸她的头轻斥了句,“就数你话多,赶快去吃你的饭。”    小冉看着天真年幼的幺妹,心里起了惊浪,眉头紧拧,有些迟疑:“我……我不是死了么……”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她怎么回到了娘家?且她死的时候,幺妹早已经嫁人,哪是现下这烂漫稚儿模样?还有娘亲,怎么也年轻了这么多……    莫母神色一变,连呸了好几声:“呸呸呸,傻娃子乱说的什么傻话!赶紧吐过口水重新说。”    她脸色严肃地盯着小冉,怨怪她身上着了风寒还没好透又说这种晦气话来触霉头。    小冉疑云重重,不理会避忌的莫母,突有所悟地抬起自己的手,那丰嫩青葱的模样哪见重病时消瘦得皮都垂掉的模样。    小冉倒吸了口气,心里浮起一个诡异而大胆的想法。    她卧病在床已近半载,昨个儿突觉精神好了不少,丈夫顾子安当她身子终于有起色,忙请了大夫来,却得个“无能为力”的词。顾子安不信,只骂那大夫是个庸医,预着去镇上请大夫,却被突然萎了精神的小冉唬住,守在边上不敢离开半步。    只记得那会自己全身力气慢慢消失,眼前景物慢慢模糊,丈夫与一双儿女声声呼唤,她却无力睁开眼皮,最后整个陷入一片黑暗里,临前,还听得丈夫在她耳边悲切哀嚎了声。    怎地一睁开眼,一切都不同了。    这……莫不是年岁倒退,叫她回到了豆蔻年华?她惊疑不定地暗想。    莫母见她不按自己的说的来做,本存了气,可见小冉连连抽气,神情不断变化,最后干脆呆愣在那,以为她魔怔了,才消散的担忧立马又起,哪里还顾得及生气:“怎么了这是?你可甭吓娘。”    说完,扬声唤道:“她爹,快点过来,闺女不知咋回事了。”    莫父闻言,扔下碗筷大步走进屋里来,兄弟俩也坐不住,走在后头也进了来,莫父问,“怎么了是?”    一家子的人围在床前,盯着小冉瞧。莫母扯扯莫父,低声道:“雨儿说冉儿昨夜说了场梦话,我觉着许是那梦叫她魔怔了,一起身就净说些晦气的傻话,方才还不搭理我,一个人径自在那抬手发愣。你说要不要请村头的龙婆子来瞧瞧,正好她身子也不太利索,一并驱驱邪。”    莫父看着弟弟妹妹与她说话都不搭理,直愣坐那发呆的小冉,严肃地点点头:“呆会吃过早你便去唤人,今天不下地了。”    “行。”夫妻俩商量完,又去同小冉说话,但小冉并没有理会。    事到如今,尽管颇觉诡异,但看着熟悉却皆变年轻的家人,小冉只能逼着自己信了。她回神,吞了吞口水,在夫妻俩着急得耐心尽失前,终于开了口:“爹娘,我……”    她该说什么?    莫母哪管她说什么,见她恢复了正常,心头略松,又哄说了几句,才将人拉起来吃早饭。    吃过饭,不大一会便见村头的龙婆子在她爹的领带下,登了门。小冉识得她,据说这龙老婆子有点道行,平日里头有个什么不甚妥当,村里的人都会寻她来做法。    如今她历事诡异,光是对上龙老婆子那双混浊的老眼,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哪里还敢让她靠近,拉着莫母连连推脱,最后急得不住抹泪,夫妻俩这才罢休,又把人客气地请回去。    莫母心里不乐,但一看闺女红着眼眶,又不忍心责怪,只能自叹口气将此事作罢。    小冉暗松了口气,思绪随即飘到另一件事上:也不知晓,她死后,丈夫顾子安跟一对子女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她想去顾家瞧瞧,可还没动作,就被莫母挡了回来。好不容易瞅她才好些,莫母哪敢让她出去再着了风,故而勒令她病未好透前,不许她出门。    小冉无法,只能窝在家里任由心思发挠。就这么过了几日,莫小冉才算彻底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身上因清明除草染的风寒,也好了个透彻。    虽说已过了清明,可南方的天气却反反复复,时不时就会下上一场小雨,迟迟不入夏。才几天的功夫,菜园的杂草便冒了许多。    莫母心里惦记着,这日还在吃着早饭,便招呼小冉,“才一段时日没打理,杂草长得满园都是了,再不侍弄,都要把园子的作物给遮了去。冉儿呆会吃完饭,就跟着我一块去拔草去,啊?”    “好。”小冉咽下嘴里的粥,乖乖应下。    莫母脸上带出几分笑意,给小冉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多吃点。瞧瞧你这病一场,人都瘦了不少。”哪里还见那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几两肉。莫母暗觉疼惜。    莫家家里有几亩薄田,家境虽算不得富,但好歹口粮也是足够对付过去的。不过,莫母想着大闺女也到年纪说亲事了,便想着给她备份嫁妆,故而平日总会节省些,早饭一般总是拿粥配腌萝卜野菜对付过去便作数。    也是这几日,念着给小冉补补,才有旁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