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平阳公主的脸渐渐看不清了,秋吟竟产生奇怪的错觉,看到了她师尊,满溢的愤怒移出些许给了委屈,她几乎下意识地贴近,埋进冰凉的颈窝,意识不清地喃喃道:“师尊……”
南恨玉脑子不比秋吟清醒多少,血腥又炽热的呼吸拍打着肌肤,从骨头的缝隙钻进,牵动她的心。
她的神魂几乎被拉扯走,尽力喊道:“秋吟,你醒醒!”
“师尊……”秋吟像只受伤的小动物,头埋得更低,靠近唯一让她安心的存在,不肯挪窝。
两人紧紧依偎,在思绪齐齐断开前,闻到了桃花的花香。
……
秋吟出门时,整个人是懵的,薄阳镀上一层虚幻的光,看一切都像隔层纱,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低头一看,只觉得衣服红得刺眼。
红墙宫柳,娇俏的笑声由远及近,小女孩抱着风筝跑来,秋吟没避开,身体却如风般被小女孩穿过,她怔愣地回头,是“灼兰轩”。
秋吟不明所以跟着进门,破旧的废宫像被仙人着色般,晕开四季和人气,娇小的公主依偎在美艳的妃子怀里,将桃花磨尽,在风筝纸上作画,小公主胡画一通,指着黄黑一团说是父皇,美人笑着看她折腾,等她玩累了,抓起小手用丝绸轻轻擦拭。
平阳公主和她已故的生母。秋吟冷视着母女情深,心道魔修还会幻术,她的确技不如魔,竟然接二连三被捉弄。
运剑不成,才记起刚被本命剑背刺。
秋吟一口血堵在心间,不上不下,她生着气,活阎王似的找地坐下,大概幻术受她影响,生不出什么岁月静好了,白绫铺天盖地一落,往日花香与笑语的灼兰轩被盖了白布入了棺,还未懂生离死别是何义的小公主呆呆站在宫前,装着她母亲的大木盒子擦身而过。
秋吟阴沉地看着灼兰轩的痕迹被一点点抹去,而公主从小包子长成了翩跹少女,得了“平阳”的封号,仗着宠爱,肆无忌惮在吃人的皇宫中绽放。
然后是突然被赐婚,大闹朝堂,和父皇大吵,不见兄长,向太后哭诉,最后被魔设计当众昏迷,被已是魔的丈夫一剑刺进心脏——
秋吟咬牙:“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景如烟散,又是偏殿,桃花洋洋洒洒而下,早被抬走的灼兰轩主人站在树下,褪去温柔的母性,美艳成了阴森,像话本午夜提灯的女鬼,等着噬人魂魄。
“果然不是什么阳间玩意。”秋吟正一腔怒火无处放,一把掰断树枝,三两下大致削成木剑的模样,“正好检验一下学习成果,虽然比不过我师尊,但也别太弱。”
然后口出狂言的秋吟再次被幻术耍来耍去,每次差一点能碰上桃树,景的位置立刻调换,她当即怒道:“你要杀就杀,能不能别整这些玄的,不是说魔道杀伐果断吗,耍我很开心?”
背景似的女人开口了,幽幽而飘然:“你觉得我是魔?”
秋吟:“……你自己听听自己的动静。”
女人沉默片刻,又开口,飘然中多了丝出尘的仙人味:“你可知自己在和谁说话?”
“我管你是谁,放轻声就当自己升仙了?又不是升天……”秋吟一顿,想起棺材擦身小公主的画面,改口,“现在鬼都这么拽的吗?”
女人假装没听见:“你觉得那姑娘怎么样。”
“哪个?”
“你一直看的那个。”
“哦,你说平阳公主。”秋吟没感到杀意,尽量让自己放松,假装闲聊,“挺好的,该吃吃,该喝喝,高兴时上房揭瓦有人陪,不高兴了指着朝官鼻子骂也没人敢管,不挺自在吗?”
女人说:“她母亲在她很小时就去世了。”
“世上没娘的孩子多了,不用走远,您‘微服私访’一下京城的犄角旮旯,有的是孩子被骂‘没娘的野种’。”秋吟笑,“不过平阳公主应该不至于太难过,您这不会化魂吗,午夜梦回没给女儿拖个梦?”
女人长得美艳,艳到几乎刻薄,却意外的好脾气,自动忽略秋吟所有带刺的话:“所有的幸福都有代价,对于皇权来说,宠爱本身就藏着危险,就像精雕细刻的瓷器,越美的越珍贵,越珍贵的才越好卖。”
秋吟有些厌烦:“我说,你真是平阳的生母吗,我头一次听见给亲生女儿明码标价的。我大概明白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觉得平阳嫁给不喜欢的人,成了权力的牺牲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