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纪云川跟前,她俯视着那枣红斗篷,紧抿着唇几乎要唤出那个名字,却在最后转而颤抖着朱唇说:“抬起头来。”
听着任淑妃那因紧张而颤抖的声音,纪云川脊背一僵。
该来的总是要来,罢了。
纪云川想着,闭了闭眼在心中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抬起头来。
瞧清了纪云川的模样,任淑妃美目一瞪,震惊地在他面前走了两步,不敢相信地打量着他,又伸出手去抓他的手臂,斥道:“站起来给本宫瞧瞧!”
纪云川没有犹豫,既然都被看清脸了,也不在乎被任淑妃看到这身艳丽衣裙了。且任淑妃其实那日清宁殿外已经见过穿了艳丽衣裙的他,倒也不算是头一回被瞧见。
可任淑妃并不如纪云川所想那般镇定,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穿了一身艳丽衣裙的纪云川,按着他的肩膀仔仔细细打量着他,问:“你,怎么会是你……”
纪云川仍旧是清清冷冷的,在那艳丽颜色之下衬得整个人更加如冷玉一般,也如他的声音那般的冷,他说:“是臣……是奴婢。”
奴婢这个自称,纪云川本是千万般不愿意的。
可纪羽拿他最不想牵扯进来的人威胁他,让他不得不放下那可笑的自尊,跪在纪羽脚边一遍遍念着“奴婢”这个自称给对方听。
一直到纪羽满意,他才被准许停下来。
一直到今日在任淑妃面前说出这个自称,纪云川心中仍旧还有那难以压制的羞耻感,可如今他身份如此,除却顺从别无他法。
周围认得他这张脸的人都在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感到震惊,包括从前不喜纪云川的任淑妃。
任淑妃心中咀嚼着方才纪云川的那个自称,久久不语。又瞧着纪云川如今身着艳丽衣裙,画了眉心花钿,还点上朱唇的模样,更是不敢相信地后退了一步。
任淑妃宫里的大宫女连忙上前来扶住她,见她如此模样还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娘娘……”
任淑妃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咽了咽唾沫才应道:“本宫没事,本宫好得很。”
纪云川没有说话,只等着听任淑妃究竟有什么吩咐。
可任淑妃仿佛还在他竟然变成了这样的惊讶当中走不出来,目光也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总觉得身上有针在刺一般。
不过,任淑妃的这副样子也持续不了多久,她抓着大宫女的手深吸一口气,终于是缓过劲儿来了。
而缓过劲来之后,她却是啧啧两声,不知是在嘲笑何人地笑了起来,说:“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父子竟然栽在了同一张脸上。”
纪云川在这个时候掀了掀眼皮,直视着任淑妃,嘴唇上的口脂这么长时间下来让他很不舒服,但他还是强压下这股不舒服的感觉,向任淑妃解释道:“殿下跟奴婢没有丝毫关系,娘娘想错了。”
这样的辩解,仿佛是在挣扎。
即便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已经站在即将碎裂的冰面上,没有办法自救,他也是要挣扎一下的。
任淑妃看着纪云川,她突然就在想,人落水尚且会扑腾两下,这位曾经的皇子落难到如此地步,难道半点都不会挣扎反抗吗?
这样想着,任淑妃将话问出了口。
纪云川被问得一怔,垂眸避开任淑妃的目光,只简单又冷冷地答道:“挣扎过的。”
只四个字,便能让任淑妃想象出这段时日纪云川在纪羽手上是如何垂死挣扎,最后却只能在纪羽的或暴力或威胁下屈服。
再变成如今这样。
可任淑妃总感觉纪云川其实是没有变的,有些东西折不断就是折不断。
就像徐贵妃当年被逼着入宫,被不爱之人捧到那样的位置上,瞧着像是早已被磨平了棱角,可上月的事儿却叫任淑妃知道,徐贵妃根本没有被磨平棱角。
无论是红杏出墙生了个儿子来夺嫡恶心皇上,还是在皇上沉浸于那点根本不顾旁人感受的爱恋无法自拔,终于后悔的时候夺过毒酒仰头饮尽。
这都说明徐贵妃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妥协。
任淑妃想,徐贵妃如此,那纪云川呢?
他会被纪羽逼到妥协吗?